茅草屋一來給予招募來的散修落腳, 一來靈山之中也建了幾個,方便徒生們上山下山時有個休憩的地方。
除此之外,徒生們與工匠還協力開辟了溝渠, 從山上引溪水,挖出一道淺水河流。
中間架起一座木橋, 因要合著野趣, 這橋梁便是幾段未曾打磨的樹木架疊在一起的。
其樹皮粗糙, 枝葉不減,還鬱鬱蔥蔥地向外生長, 隻中間供人踩走的那一條小徑被修剪過, 又塗上了特製的油料,以後就不會再生長樹葉枝杈了。
一旁是閒碎的木枝與一窩蓬草搭起來的野亭。
樹柱是現砍的, 因山中靈氣不平衡, 被修剪了枝葉的樹柱不過幾日,就浮蒙上一層青苔, 隔著雲霧遠遠望去,一眼翠濃勝玉。
道觀擴建之後,樹山宗徒生很快就來登門拜訪。
修煉同一道法的修士, 脾性多少要相近一些,也更談得來, 樹山宗徒生一向也是埋頭在田地苦乾的, 來到這裡就很習慣, 很快融入了進來。
先前青田門徒生所學的隻是基礎, 打好了地基,卻未能再往上攀登,而樹山宗的徒生這一來,給了青田門徒生諸多技巧上的啟發。
首先, 他們要靠賣靈植搞營生,就一定要精通播種,也就是雌株生株這一門道法。
尋常取種,各種功決上都有記載,但都是泛泛而談。
就類似於謝靈從濃血梅上取花粉為靈種,播種到土地裡,要注意的不過是用薄帕包裹起來,以免這些易溶的花粉被土壤滲透,分解。
但其實,大仙門裡針對播種,各自都有各自研究出來的獨門絕技。
樹山宗的獨門絕技是火燎法。
將靈種從靈植的身上取出這一步,還是按部就班,但取出之後,就要以丹藥煨燃之火烘烤靈種。
煨燃丹藥之火,步驟繁複,需要準備的丹藥就有十八種。
一半是用來凝氣溫養,使靈種先天茁壯,更好存活,一半是用來刺激催發,使靈種內含的靈氣被大量激發出來,而不是等到抽枝發芽,還有過半的靈氣沉積在靈種之內。
像是青田門這種小宗門,普遍就有這種情況,靈種直到成熟,靈氣還沒完全催發出來,所以生長出來的都是次品靈植,隻有在誤打誤撞的偶然狀態下,才會種出一兩株好的。
煨燃這一步也不簡單,每株靈種所能適應,所喜愛的溫度,與所能承受的灼燒時間都不一樣,需要分門彆類,一種方法對應一樣,林林總總彙聚起來,又異常繁雜,光是記憶就要花上許多功夫。
而正巧,青田門要大量種植樹類靈植,平日裡所種的仙花仙草,以及各類靈植都不算少,就有了充足的練習機會,對各類侍弄靈植的道法,從生疏到熟練,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之後的日子裡,樹山宗徒生在侍弄靈植的同時,也與青田門徒生互相合作,一個大半負責講解,一個大半負責打下手,兼之動手實踐。
孫洛霖與木藍就分配到了一大缸淤泥,這是剛從池塘裡挖上來的,土腥氣又濃又衝,她倆捏著鼻子,一個拿杵頭,一個抱著一大罐子藥材,往裡麵添東西。
木藍往下撒一層甘草,孫洛霖就甩起胳膊,咚咚咚!
木藍再往下撒一把蛇頭果,孫洛霖再甩起胳膊,咚咚咚!
……
兩個人好不容易把淤泥和藥材都搗爛成泥糊糊,結果這土腥氣不但沒被藥氣中和,反而更加刺鼻惡臭,令人作嘔了,孫洛霖連忙捂住嘴,忍住不吐出來,從指縫裡漏出一段崩潰質問:
“這真的能往樹乾上糊?不得把樹給熏死了!”
木藍也捂住嘴,回答斷斷續續的,沒底氣還心虛:“咱也不知道……大概是……良藥苦口……吧。”
就在兩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步驟,導致藥性改變的時候,樹山宗徒生過來一瞧,就拍板道:
“這成色,夠了,這就給那顆果樹給糊上,記得得糊的滿滿的,一處都不能放過。”
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對果樹的心疼,但狠一狠心,還是提缸上了!
謝靈這邊正在培育新的靈種,一位樹山宗徒生帶著她和琉心,正在用丹火煨燃一捧藍穗花的種子。
那樹山宗徒生十分自信,將眼花繚亂一十八種丹藥分不同步驟,不同方法融化,彙成小火慢烤那些藍穗花的種子,謝靈與琉心不錯眼地看著,但才見那淡藍色的種子烤了一會,就迅速萎乾,深成了炒瓜子般的焦黑色。
謝靈與琉心臉上都浮出一絲疑惑,望向那樹山宗徒生。
對方臉上露出尷尬,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就手忙腳亂煽滅了火,道:“讓我瞧瞧是哪兒出了錯……”
謝靈見對方出手步驟未亂,火候也循序漸進,這看似穩當的手法,方方麵麵都無破綻,但對青田門的這些普遍是次品,還摻雜了一些劣質的靈種而言,恐怕卻並非一良策。
謝靈腦海中思索著,隨即就跟對方提了一嘴。
那樹山宗徒生正是應了隨木真人所言,自覺基礎打得好,卻沒意識到自己平日所用的都是品質好的靈植靈種,一旦接觸到彆的次品質的,不是一時找不到應對方法,就是錯用了自己平日習慣的法子,這會被她提醒,才後知後覺道:
“問題竟是在這兒……是我一時浮躁失察了,既是次品質劣的種子,那就需要火候大一些,這類靈種靈氣本就殘缺,隻有用猛火攻它,才能將潛藏的靈氣激發出來。”
謝靈與琉心點頭,各自認真在手中的薄子記錄上一筆。
勞作不聞晝夜,時間過的飛快。
謝靈在執掌門派經營之餘,從侍弄靈植的過程中修煉,體悟,不出五月,便從初聞道法的新手,變成了對大多數養護,除蟲,治病的方法信手拈來的熟手。
這一部分要歸功於樹山宗徒生的傾囊相授,另一部分就是謝靈的勤勉學習與苦練。
樹山宗徒生清樂卻不覺奇怪,因為她見過不少這樣的修士,初期刻苦努力,學的奇快無比,但真正到了實踐那一步,就未必比一些思維靈活的徒生來得更會侍弄靈植了。
這是因為侍弄與看診有異曲同工之妙,也需望聞問切,有些時候細致入微的觀察,反而勝過眼花繚亂的輔助道法。
因此,她便有提醒謝靈之意,想關照她切勿舍本逐末,不要光想著記背道法步驟,而忽略實踐運用。
但當她連著觀察了謝靈幾日,卻十分出乎意料,發現謝靈不但沒有舍本逐末,還將一者融合並行的自然而然,在對道法的運用中,既不忘仔細從根觀察,又建立在實際情況的基礎上,巧妙運用了各種道法。
甚至,她從大的方麵來說也並不墨守成規,因為潛移默化間,已然形成了自己的一派作風。
謝靈的作風沒有刻意去追尋,隻是她的一貫想法體映到了各種各樣的做派上。
樹類靈植時常需要修剪枝杈,留下更容易茁壯成長的主枝,這是優勝劣汰。
但在謝靈眼裡,它們既是看似不想努力,又是努力了也努力不過彆的枝葉的那些。
雖然這一切都能被包括在一個劣字之中,但日夜朝夕相處之下,謝靈眼看著它們從一起冒尖,抽芽,到成長,分杈,從一到十,從無到有,這都不是虛假的,而是真實的,就像一個一個生命誕生的過程。
謝靈冥冥之中,有所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