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座洞窟較偏僻, 是鴻冬與祝蝠在回到風蝕穀大道時,一不小心轉到這裡來的。
從曲折幽深的風蝕穀小道一經踏出,迎頭便是腥鹹海風拂麵, 天地豁然開朗之貌。
這裡因受海風日夜侵蝕,岩壁磨損嚴重, 整體依昔可見是一塊凸出的巨岩,但岩表坑窪,塚斑深凹,一眼望去密密如蟲噬, 倒像是一顆贅在崖邊, 欲墜不墜的岩瘤。
而比這更為險要的,是從巨岩崖懸延出去的一截風蝕岩梯。
其下岩身早已被蝕的千瘡百孔, 數不清的怪狀蟲洞, 正淒嗚著發出陣陣風嚎,被海風一吹猛了, 不時還沙喇喇往下掉粉化的岩塊。
幾塊砸下去, 濺跳間磕碰到岩壁,便幽幽蕩蕩激出了回音, 但一兩息之後, 就倏然不聞音跡了。
這一段岩梯坡斜向天,徑細如縵蛇伏, 看起來很危險,但底部有巨岩支撐。
雖然巨岩被蝕出眾多瘡洞,主體岩卻依然質硬,且深插整座巨岩崖心,所以踩上去其實很安全。
謝靈四魔所處的岩崖之下,還有數不清的岩瘤與岩梯遙吊在空中, 呈廊回交織狀,一路盤旋而儘。
而這鏈接之處,正夾拐在一顆顆岩瘤與岩梯之間,是被天然風蝕出來的廊壁與角徑組構而成。
她們依次踏上岩梯,走到岩瘤狀的洞窟前,鴻冬見包租魔不在,便又效仿之前喊山魈魔的辦法,大聲喊對著崖下喊。
喊了幾聲後,下方跌跌撞撞斜衝上來一隻褐乳色的飛魔。
它瞳仁黝黑又大,亮閃閃的,長得像一隻敦實的鬆鼠,但四爪又頗為奇特,像是天然披了一層毛毯,而這其實是一方肉翼,讓它能乘風滑翔,自由往來於崖風之中。
“嗷喲喲!”
袋鼯魔是靠滑翔來飛的,穩定性不如一般長翅膀的飛魔,所以下降有些驚險,急刹車時,差點撞上謝靈等魔,被迫在空中囫圇打了個滾,鼠爪用力蜷緊後縮,這才止住向前疾衝的勢頭。
謝靈四魔也趕緊讓開,等袋鼯魔收起毯翼,好不容易平穩落地,謝靈才上前一步道:
“我們有意租賃洞窟,不知能否進去一觀?”
袋鼯魔聞言,鼠爪慌忙整理整理毯翼,將褶皺弄得整齊一些,然後做出殷勤邀請的爪勢:
“可以可以,諸位請進~”
四魔便見袋鼯魔打開木門,跟著一同走了進去。
第座洞窟與前兩座大不相同,因為風蝕程度最嚴重,內洞的形狀不但怪,連岩地也很不平整。
謝靈從門口向裡望,隻見整座洞窟內部是呈階梯狀的,最低窪的是右側靠牆的位置,那一塊呈天然的下凹狀,在凡間可以拿來當地窖用,但這裡的形狀又近乎弧圓,更像是一個廢洞。
最勢高的是洞窟最頂部。
從岩壁半高處起始,被磨鈍的凸岩層層階階,蛇鑲而上,到窟頂的一大塊平岩才截止,而這平岩往上還有小小洞天,但可惜的是沒有平岩,隻有凸岩,並不能立足。
階梯的中間是一塊岩地,雖然坑窪,但也算平整,靠牆避光的一側有平岩,用來當了石床,而另外靠窗的一側,照例擺放了桌椅茶壺,還有一隻嵌在岩壁上的木櫃。
因階梯上下都占了空間,這一塊岩地隻擺放了兩樣家當,就顯得有些擁擠。
但一扇粗晶窗戶仰沐天穹,紫光儘泄,照的洞室處處陰亮,比起另外兩座洞窟,采光又更上一層樓。
鴻冬初進洞窟,注意到的卻不是這滿室陰亮,而是那一個凹進岩下的廢洞,她一見到眼睛就發了亮,驚喜道:
“咦,這跟我原來的洞窟是一樣的,連大小都差不多!”
謝靈見她如此高興,好奇也猜到了幾分道:
“你原來住的是窖洞?”
鴻冬點點頭,收起喜色,認真解釋道:
“是呀,自從搬來這野奴鄉,我就隻能住洞窟了,一開始總覺得四周太空曠,很沒有安全感,後來才漸漸習慣了的。 ”
沒開口的祝蝠,撲棱撲棱漆翼,飛到半空,打量了一番洞窟頂部,然後指著那一方狹穴洞天,才對眾魔道:
“這裡也不是廢洞,適合飛魔居住。”
袋鼯魔聽她這話,便也忙跟著搭腔道:
“對對對、先前來看洞窟的魔族,都嫌棄這裡廢洞多,但隻是這兩個小洞窟它們用不上,所以才覺得沒用,像我們飛魔,躺在平岩反而不舒服,就得要這樣的空中洞穴,才待的更舒坦。”
謝靈見鴻冬與祝蝠都很滿意,自己也無異議,便道:
“那你這裡的租金一月是多少?”
袋鼯魔說起價錢還有些羞靦,兩隻鼠爪老老實實交疊,鞠在腹前:
“價錢嘛,因為我們這兒地處偏僻,不僅離風蝕穀大道很遠,平時海風也刮的厲害,又是在崖外……所以一月隻用收四十塊骨幣。”
“但你們隻要能租賃,就不用擔心出行的問題,我和我的族群就住在崖下洞穴,每日清晨,隻要租客們隨時喊一聲,就會有袋鼯魔出來搭載你們離開這裡。”
“不過不過、要是你們還覺得租金貴了,也好再商量的,就是不要將價錢壓的太低,我們袋鼯魔一族就指著租賃洞窟賺錢,維持生計了……”
這隻袋鼯魔越說道後麵,聲音越小,底氣也越發不足了起來。
謝靈經過前兩次與包租魔的交涉,已積累了一定看洞窟的經驗,但到了袋鼯魔這裡,事情卻變得簡單起來,之前的經驗也就用不上,她便順水推舟道:
“租金這一方麵,我們還能接受,其他方麵也還算滿意。若沒有其他要交代的話,這洞窟,我們就租了。”
袋鼯魔以為還要跟謝靈進行一番交談,反複砍價是少不了,但謝靈竟然這麼爽快就租賃了,令她大喜過望,激動地呷呷叫了好幾下:
“那我們這就簽租賃魔契,你們先等著,我回去拿器具,一定要等著……我馬上就來!”
袋鼯魔這次趕急,跌跌撞撞就衝了出去,謝靈四魔等待了一會兒,又見她氣喘籲籲衝進來,脖子上還係了一個大包袱,包袱裡哐啷哐啷、發出銅器碰撞的清脆響聲,袋鼯魔卸下包袱,裡麵的器具稀裡嘩啦傾倒了一地:
裡麵有一整塊長方形的銅塊,但並不是實心,薄的就像個扁盒子,上麵雕刻了密密麻麻的凹字,像是一整頁的契約內容;
另外還有一隻小圓鍋,一隻大號的乳白燭台,兩個木柄的銅章錘,一塊絳紫色火漆蠟條。
器具準備就緒,袋鼯魔從腹毛裡掏出一疊火紙,揉成團用力撚搓,等火紙冒起了嫋嫋青煙,火星爍動,便趕緊覆在蠟燭芯上,小心吹拂著讓火苗燃高。
然後將小圓鍋放在燭台上,把火漆蠟條放進去,沿著鍋邊擦圈,讓油脂一層一層熔化,變成粘稠的熱液狀。
謝靈魔都覺得這一幕很新奇,目不轉睛瞧著,從剛才就陷入沉默的青冥,咕嘟一聲,往下吞了一口口水,此時心虛的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蠟條儘數熔化之後,絳紫色褪,澈如琉璃,沐浴在紫光下,幾近是透明的。
袋鼯魔第一步,先將小圓鍋裡的蠟液均勻傾倒在岩壁上,然後拿長方形的銅塊往上一蓋,蠟脂被銅塊壓扁,從四方的邊角滲出肥油般的蠟脂,黏糖似地往下流,但很快就冷化凝固,印出了一張字跡密密麻麻的魔契。
第二步,就要租主和租客各自蓋章,然後按上手印。
袋鼯魔如法炮製,先蓋上自己的章,蠟油被銅章錘覆壓,發出粘稠又厚實的咕嘰聲,當緩緩啵地一聲拔下來時,一隻滑翔於天的袋鼯魔章紋,就栩栩如生落在了租賃魔契的一角。
她借著餘溫還在,伸出鼠爪按上去,拿下來時,小小一隻鼠爪的掌紋纖毫畢現。
租客沒有章紋,隻需要按手印,謝靈跟著袋鼯魔學,也按了手印。
租賃魔契一成,謝靈繳納租金,袋鼯魔樂滋滋收下,然後飛快收拾用具,重新將包袱係在脖子上,蹦跳著掂了一掂道:
“這蠟油是特製的,要特殊的藥劑才能擦掉,所以洞窟裡你們就隨意打掃,不必多加小心,好了,你們隨意安置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她說著就站到門口,展開毯翼,一口氣往下助衝,謝靈四魔眼見她倏然滑翔,一下漂高了起來,正要乘著崖風往下,未料一陣逆風吹來,將她整個鼠身掀翻,噗通一聲撞回了洞窟的岩壁上。
袋鼯魔被撞的眼冒金星,像風吹落葉般,轉著圈墜落,暈暈乎乎又正中撞到了一處凸岩上,頓時發出一聲慘叫:
“嗷喲喲、疼疼疼死了!”
謝靈見狀,趕緊過去將她扶起來,鴻冬過來搭把手,將她抬進了洞窟。
袋鼯魔的腦袋上當時浮腫起了一個大包,隻碰一下就疼的呲牙咧嘴。
若是傷勢再嚴重一些,就麻煩了,但眼前這種淤青腫包,隻用謝靈隨身帶的一盒赤熏烈水膏就能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