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韶有些忍不住想笑, 捂住嘴低頭咳嗽一聲掩飾。
謝映困惑地看她一眼。
“沒事。”葉韶說,“今天吃什麼?”
“下麵條。”謝映說, “素麵,晚上吃點清淡的。”
村長的堂屋燈火通明,那是宿棠月在忙碌救人。
謝映在窗外駐足看了一會,隨後招呼兩人跟著他一起去廚房。
灶上滾著水,謝映已經擀好了麵。見葉韶和曲泠進廚房有些局促的樣子,他揪了一塊麵遞給葉韶,“拿著玩。”
葉韶:?
“你去洗菜。”謝映把小青菜遞給曲泠, 曲泠挽了挽袖子去了。
葉韶不自覺捏著麵團,莫名覺得有幾分魔幻。
狹小的廚房裡, 灶上水汽彌漫, 邊上是曲泠洗菜的水聲, 謝映切菜的動作也一板一眼的, 菜刀聲格外有節奏。
有種讓人舒緩的氣氛, 包裹住每個人疲憊的神經。
她挨到曲泠邊上,少年顯然不擅長做這種家務活, 笨拙而認真地將每片葉子洗乾淨。
感覺到葉韶的注視,曲泠側頭看過來, 揪了一片菜葉子給她。
葉韶:?
“謝謝你,我不玩這個。”她說。
曲泠轉回頭去。
他身上的衣服還染著大塊大塊的血跡,蹲在水盆前有幾分格格不入, 但又意外地馴服。
葉韶托著下巴發呆。
謝映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把麵盛到碗裡,上麵碼上嫩綠的青菜,看上去讓人食指大動。
他挨個給碗裡點香油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麼, 問曲泠,“你能吃鹽嗎?”
曲泠:?
謝映抿抿唇,猶豫了片刻。
“會掉毛。”他說。
村口大黃吃的剩飯都是李嬸拿涼水過一遍,減了味道才給它吃的。
曲泠:。
“我不掉毛。”他忍氣吞聲道。
謝映又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將其中一碗遞給葉韶,“給棠月送過去。”
葉韶接過碗,站在門口踟躇了片刻,曲泠朝她安撫地笑笑。
明知這是刻意把她支開,葉韶咬咬唇,轉身走了出去。
謝映對妖族的態度一直非常的明確。
他忌憚妖族,也並不掩飾自己的對妖族的毫無好感。
但他從不嗜殺,對作亂的妖族一直秉持著驅趕掉就可以的理念。
或者說,葉韶覺得謝映看妖族就和看會傷人的獅子老虎一樣,他不會主動獵殺,但也不允許這些有著尖牙利爪的野獸去接近人類的領地。
不知道他會和曲泠談什麼。
手上的碗熱度漸漸燙到指尖,葉韶趕快往堂屋裡走。
堂屋裡藥味濃鬱,還有濃厚的血腥氣,空氣中充斥著傷者的痛苦呻/吟。
宿棠月在裡麵忙碌著,聽見葉韶開門的聲音,抬起一張有些蒼白的小臉看她,隨後眼睛亮起來,“小九!”
葉韶把麵放在堆滿繃帶的桌麵上,垂眸看她滿是傷痕的手腕,“棠月姐姐,你不痛嗎?”
“還好啦。”宿棠月也忙了一陣子,累得頭暈眼花,正好休息一下,洗了手就過來吃麵條。
“我隻是痛一下。”她眯起眼睛笑,“但是他們就能很快地被治愈,很劃算的啊。”
葉韶撐著臉看她,聞言微微皺眉,但也沒有反駁她,“你真是一個好人。”
宿棠月聽出了葉韶的不讚同,吸溜了一下麵條,“你怎麼和阿映一樣。”
“你從小就這麼做嗎?”葉韶問。
“其實也不是啦。”宿棠月想了想,“我是因為杏桃塢覆滅後,被掌門托付給應天宗,其實不算正式弟子,隻是跟著阿映的師尊學習。”
“阿映師尊一直在教我醫術,也不是很讚成我用自己的血肉救人。”
“但是...”宿棠月垂眸,語氣裡有幾分自己無法察覺到的悲憫,“我無法看著彆人受苦。”
“所以天生靈物少吧。”葉韶說,“因為太至純至善了。”
於是死得很快。
太美好的東西總是經不起世間貪婪蠶食的。
宿棠月微笑,“總要有人願意去做的。”
“你開心就好。”葉韶這話說得很真誠。
突然,她忍不住撲哧一聲。
如果按這麼說的話,謝映和宿棠月,也是一種人外。
起碼葉韶的對象也是哺乳類動物,謝映自己才是重量級。
宿棠月有些困惑地看她一眼,葉韶趕快搖頭,把自己滿腦子汙穢的想法甩出去。
“對了。”葉韶想起之前係統講的劇情裡的矛盾之處,“謝哥哥的師尊不是雲華真人嗎?”
宿棠月更加困惑地看她,擱下了筷子,“你從哪裡聽說的?”
“雲華真人是太上長老,我們都沒有見過他。”
在邊上偷聽的係統聽見這句話,茫然地扣了一個問號在葉韶識海。
“應天宗幾個修為最高的長老,還有其他宗門的長老,基本上都是閉關狀態。”宿棠月說,隨後壓低了聲音,很促狹地笑,“我們之前還說過是不是他們早就坐化升天,但是關在洞府裡沒人發現呢。”
“雲華,思晴,若水...”宿棠月掰著手指點,“嗯,反正我這麼幾百年下來,一次都沒見過。”
係統快速搜索了一會,機械音有些停滯,【宿主,思晴他們...應該都是處決男二時出現的人。】
也許過幾年就出來了?葉韶心裡想。
【我再去檢索一下。】係統心事重重下線。
“你不用擔心的啦。”宿棠月以為葉韶在為將來的修煉生活緊張,安慰道,“阿映師尊人很好的。”
“對了,楊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宿棠月轉了話題,“阿映回來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宋村長又昏過去了,現在還睡著呢。”
葉韶定了定神,將事情的從頭到尾給宿棠月講了一遍。
聽到最後,宿棠月也忍不住唏噓,“楊柳也好可憐。”
“等一下,”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阿映看見小曲用妖力了?”
葉韶點頭,“是啊,他還叫我們瞞住你。”
“要不要和他說你早就知道...”
“不要!”宿棠月抿起嘴唇,細細眉頭擰起來,軟妹生氣起來就像是在撒嬌,“他總是有什麼事情都瞞著我!”
葉韶:。
好家夥。
她覺得自己得為父母愛情出一份力,於是掙紮道,“他也是出於擔心...”
“不可以!”宿棠月說,“他比我還小十多年呢!”
葉韶:“可是他玩泥巴知道洗手啊。”
宿棠月喉頭一哽,換了個說法,“那如果是小曲有事情瞞著你,你會不會生氣?”
葉韶默了默,不得不提醒宿棠月,“我和曲泠同誌是親嘴的關係。”
宿棠月:。
她欲言又止了一會,把吃乾淨的碗筷賭氣一般一推,“反正不可以告訴他!”
葉韶:哦豁。
這波啊,這波是她儘力了。
葉韶端著碗回廚房,謝映和曲泠的談話已經到了尾聲。
她站在門口,聽見曲泠聲音很平靜,“那你們也攔不住我。”
謝映說了句什麼。
曲泠驀得笑了,“大可一試。”
片刻後,謝映起身打開了門,看見站在門口的葉韶並不意外地一頷首,“進去吧。”
葉韶從他身側走了進去,把碗放進了水槽。
葉韶坐下來吃麵,謝映洗好碗就走了,走前囑咐他們早點睡。
等謝映走了,葉韶立馬坐不住了,用胳膊肘去捅曲泠,“你剛剛和謝哥哥聊了什麼?”
“什麼謝哥哥,”曲泠對這個稱呼極度不滿,“人家都三百多歲了還哥哥呢。”
葉韶:。
“您自己是怎麼好意思說這個話的?”她很真誠地問。
曲泠:。
他用力咳嗽起來,咳得耳朵都紅了。
“沒關係的,”葉韶說,“我們原則上對上了年紀的老同誌一視同仁。”
“我這不能算吧。”曲泠和她討價還價,“我是在秘境裡麵過的三百年,連睡覺的時候劍都不撒手的。三百年裡每一天都是一樣的。”
“可是如果是人間的話,”葉韶很無辜,“你都可以做我老祖宗了。”
曲泠抱住了腦袋。
“到底說什麼了。”葉韶鍥而不舍戳他,“老婆,老婆你說句話啊老婆。”
曲泠從胳膊彎裡抬起一隻瀲灩的暗金色眼睛看著她。
“說啦。”葉韶說。
曲泠歎了口氣,起身把碗往葉韶那裡推了些,“也沒什麼。”
“他問我目的是什麼,我說我是過來拿劍的。”曲泠垂下眼睫,“我父親的劍沒有回到青丘,被人扣住了。”
“我要把它取回來。”曲泠不自覺咬著自己的指節,“然後我才能看見我父親...最後看見了什麼。”
葉韶哎了一聲。
“之前說過的。”曲泠看著葉韶,暗金色的眸子裡光華流動,“妖族死後是會回到族群的。”
武器、妖力,行走於世間的軀體,來源於大地山川,也終歸還於此。
甚至有些妖族,會吃掉死去同族的身體。是哀悼,也是傳承。
“包括記憶也是。”曲泠說,“這是我父親的本命劍,它會幫他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