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韶原本以為青丘窮山惡水的狀態要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原本她已經做好了帶著某隻經常性魔氣上頭智力水平不穩定的狐狸, 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打算了。
沒想到自從青丘主君回到了青丘，整個荒蕪的大地就像是浸進水裡洗去塵埃的雨花石，一天比一天滋潤鮮活了起來。
枯死的樹漸漸生了新芽，儘管小而嬌嫩, 在青丘依舊蒼涼的風中瑟瑟發抖, 一副馬上就要被摧殘殆儘的樣子。
但是閉上眼睛仔細嗅聞，已經能夠聞到空氣中氤氳著的, 獨屬於新芽的清新氣息。
頑強而有力。
幾乎是一種神跡般的, 青丘漸漸煥發了新生。
“我感覺你們妖族的生態係統真的很神奇。”葉韶坐在曲泠幼年挖出來的狐狸洞裡麵, 托著下巴往火堆下麵扒拉幾下, 拿出一顆泛著甜香氣的烤紅薯。
天大地大，手裡有個熱乎乎的烘山芋比什麼都重要。
“？”在門口自己追自己尾巴, 追得不亦樂乎的狐狸抬頭看了她一眼。
葉韶一看他傻樣就頭痛, 折了根樹枝拋出去, “瞧好吧您！”
狐狸毫不猶豫地放過了自己的尾巴，樂顛顛去撿樹枝了。
葉韶歎口氣，揉了揉臉。
曲泠魔氣入體後, 有她在一旁盯著, 倒是沒有搞破壞——葉韶不太確定他這是不想，還是迫於她的淫威而沒有這個膽子。
也許兩者都有, 畢竟這裡是他的青丘老家。
對於從小摳門到大, 連咬桌椅都知道要啃彆人家桌腳的曲泠來說，在青丘拆家和要了他老曲家的命沒有太多區彆。
但是要出去乾壞事，他又實在沒膽子背著葉韶出門為禍人間。
某種意義上，曲泠這個魔入得相當憋屈。
每天一身精力和魔氣無處發泄，最後隻能追著尾巴跑或者是啃小木棍。
身為這個世間最強大的魔，混到這個地步, 實在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不過，葉韶也有點憋屈。
她懷疑是不是自己前一百多章一直在變著花樣嫌棄曲泠文盲和腦子不好使，終於遭了報應。
現在入了魔的曲泠神智混沌，儘管還沒徹底退化成一隻普通狐狸的智力水平，但葉韶覺得也沒有好太多。
她修為已經到了可以藏劍入體的程度，每天細水長流式地幫曲泠驅逐魔氣，這樣雖然緩慢，但是不會傷到他一分一毫。
經過這段時間的驅魔，曲泠偶爾也會有神智清明的時候，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咬小樹枝咬得不亦樂乎。
不僅啃，還啃得坑坑窪窪。
葉韶又歎了口氣，愁得又吃了一隻紅薯。
彆的不說，修仙界的紅薯就是不一樣，一個個又甜又糯，吃得她直眯眼睛。
“？”洞門口傳來細微的動靜，葉韶抬眼過去，發現是狐狸叼著木棍歪著頭看她。
“過來。”葉韶朝狐狸招招手，狐狸站在原地沒動，半晌鬆開了樹枝，讓它清脆一聲掉在地上。
“嘬嘬嘬。”葉韶用了全國人民召喚犬科動物的通用咒語，“來吃烤紅薯。”
葉韶原本以為狐狸作為肉食動物，平時是隻吃肉的——畢竟之前曲泠人形的時候，每次吃蔬菜都十分地苦大仇深，甚至有時候的表情會讓葉韶懷疑蔬菜是不是在嘴裡打他。
結果剛到這裡沒多久，葉韶早上一起來，就看見狐狸在地上哼哧哼哧薅雜草吃，驚得重新躺回去睡了五分鐘。
睡了三小時後重新起來，發覺狐狸已經不啃草了，開始咬樹枝上的嫩葉了，葉韶才發覺大事不妙。
於是趕快用玉簡聯絡萬能的老父親申請場外援助。
老父親當天原本正鼓起勇氣請宿棠月去看戲，結果收到消息，兩人剛踏進戲園子的腳收了回來，一轉彎去了隔壁的獸醫鋪子。
“醫生說對於小動物來說，認知世界的方式一般都是用鼻子聞和用嘴巴嘗，”謝映回複她，“小曲變成這個狀態後，應該是第一次見到小草和新芽。”
葉韶這才想起來，儘管狐狸看上去天天在傻樂，但是入魔並不是這麼輕鬆愉快的事情。
之前係統讓她用第一人稱去感受了一下曲泠的上一世，哪怕隻有短短的一小會被魔氣充斥的體驗，對於葉韶來說已經是極其可怕的經曆，打死也不想再來一次。
身體上的疼痛甚至是這份痛苦裡最輕鬆的一部分，最為難受的是滿心燒灼著的壓抑與暴躁，身邊每個細小的動靜都像是在脆弱神經上大肆捶打，耳邊充斥著虛妄的扭曲哭嚎，直要將她拖拽入深淵。
然而這份折磨對於曲泠來說，從入魔那刻就延續至今。
對於這樣的他來說，麵對帶著與魔氣的毀滅氣息截然不同的，充滿生機的嫩芽時，一定帶著滿心的好奇和難以置信。
盯著那乾涸大地上陌生嫩綠許久，才小心翼翼薅下一根，放在嘴裡細細地嚼。
於是從那天開始，葉韶每次吃東西的時候都會塞點到狐狸嘴巴裡，觀察他呆呆地咀嚼後露出的或驚喜或震驚的表情。
手指上傳來濕潤的觸感，葉韶低頭，發覺曲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化成半妖形態，正垂眸認認真真地舔去她手指上的黏糊紅薯碎屑。
發覺葉韶正在看他，曲泠掀起睫毛盯著她，暗金色眸子瀲灩而專注。
葉韶下意識抽手，然而卻被他握住手腕，將她的手翻轉過來，比常人更粗糲一些的舌麵舔上她的掌心。
葉韶倒抽一口氣，熟悉的酥麻從掌心開始，慢慢竄上脊背。
“你彆...”她艱難地說。
從前曲泠這種事兒乾得可不少，她都快成身體記憶了。
曲泠微微彎起眼睛，動作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葉韶總覺得他在偷偷觀察她的表情，但是一轉眼再去看他又是一副單純的懵懂，完全不知道自己動作有什麼暗示意味。
這是狐狸這是狐狸這是狐狸...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葉韶趕快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並為自己一顆汙穢的心痛心疾首。
而且該說不說，這種天真不自知的神態，看上去更澀了好嗎！葉韶自暴自棄地想著。
曲泠自顧自把葉韶手指舔乾淨後，彎著眼睛笑，“謝謝。”
“謔。”葉韶說，“還挺懂禮貌，那我也謝謝你。”
曲泠湊到葉韶身邊。
這個洞穴是他小時候以狐身挖的，原本作用也隻是通往底下湖泊的密道，並算不得寬敞。
葉韶身形纖細，一個人呆在裡麵還能湊合，曲泠長手長腿一個人非要擠在一起，空間立馬變得逼仄起來。
甚至他還有九條無處安放的尾巴。
“好擠啊...”葉韶抱怨。
曲泠也不知道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調整了一下動作，把葉韶拉到自己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