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裡寫了什麼?
莫非是正式跟他斷絕關係的說辭?
還是笑他不知好歹的狠話?
又或者是……表明她有了心悅的男子,叫他彆再糾纏?
僅是幾秒的功夫,他已經幻想出了無數種讓他心裡劇痛的可能。
小福子連忙走在前麵,為沈青掌了燈。
暖橘色的光把整個房間照亮。
他才要說些什麼,目光不經意地略過裡間,頓時目瞪口呆,磕磕巴巴道:“大、大人……”
他禿嚕出來這麼一句,趕快閉了嘴,不再胡言亂語。
隻道:“大人,小的先退下了。”
沈青的心思都放在那封信上,有些著急,見小福子這樣,皺了皺眉頭,心說小福子怎麼又開始冒冒失失的了……?
“唔,大人回來了?”
裡間傳來了懶洋洋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她調侃著笑道:“天都黑了,大人這麼辛苦啊。”
“……!”
沈青怔怔地扭頭望向裡間,隻見時淺渡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從他的床上爬起來,外袍早已大大咧咧地脫掉,隻穿著冬日中穿在裡麵的乾淨棉衣。
她一手撐著腦袋,原本整整齊齊束起來的黑發散落在身後,莫名勾人。
因為太過驚訝,沈青微張著嘴,頭腦中“嗡”的一聲巨響。
失而複得的感覺湧上心頭,各種複雜的情緒在那一瞬間爆發出來。
抓著信紙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紙張飄落到地上。
眼前的世界驀的模糊了。
他神色並不誇張,相反的,跟從前泰然自若的樣子彆無二致。
唯獨眼淚沒來由地瞬間滑了出來,讓他硬生生地多出一股脆弱之感。
無論外表怎麼從容不迫,他心裡邊碰上感情的事,總是疑神疑鬼、遊移不定,永遠活在擔驚受怕之中,脆弱得叫時淺渡一個厭惡的眼神就能崩潰。
“大人怎麼還哭了?”
時淺渡一下子從床上翻身起來,快步走到沈青麵前,伸出雙臂就把人摟進了自己懷裡。
被人主動地擁住腰身,落入溫暖之中,沈青才敢確信這是真的。
他還以為……時淺渡終於瞧上了彆人,厭倦他了。
說來也是啊,他去了將軍府、去了戲樓酒樓、去了禁軍大營……可除了這些地方,時淺渡最常來的就是他府上啊。
而且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他的臥房。
隻是他之前以為時淺渡必定對他有所不滿,避開他不想見他還來不及了,不可能會主動找他。
他似乎怕得很,手指死死地抓緊了她手指一點點地抓緊了她的衣裳:“時淺渡,是你先招惹本官的,你若是膽敢丟下本官……”
命令一般的話說出口,他就又後悔了。
他真卑鄙啊,明明應是他先動了心,明明告訴過自己要對時淺渡說兩句好話。
他喉結滾了滾,嗓音乾澀,用儘量平穩的語調說道:“你可以看上彆的男子,但不能叫本官知道……不,知道也沒關係,隻要偶爾過來,本官就不怪你過來胡亂招惹。”
不用跟他做什麼,他從來不敢奢求能要了她的身子。
就過來像從前一樣抱他,親他,偶爾找他來換換口味,保持著斷斷續續的深埋在地下的聯係,他就滿足了。
時淺渡被他這副樣子弄得有些心疼,同時也……蠢蠢欲動。
她蹭掉沈青眼角的濕濡,在他耳畔呼出壓抑的氣息:“大人,我想親你。”
微啞的聲音裡摻雜著讓人忽略不掉的旖旎,令沈青頭皮麻了大半。
他胸膛起伏,薄唇在混亂中貼上了時淺渡的。
兩人氣息交織,唇齒親吻舔舐在一起,沒兩分鐘就亂了呼吸。
沈青從前總是如同懶洋洋的貓主子一樣,被動享受著親吻“服務”,這回終於主動了一點兒,開始生澀地回應著,似是要拚死記住這樣的感覺。
片刻,時淺渡離開了他的唇舌,還流連忘返地在他唇瓣啃了好幾口。
她有點兒喘,輕笑著歎道:“剛才那是說什麼呢,大人這麼好,我喜歡還來不及,怎麼會去找彆人?還是跟大人夜夜笙歌更合我意。”
真的對沈青上了癮。
尤其是,他剛才眼角帶著若有似無的淚痕,強裝不在意地說出那種叫他自己心碎的話時。
那種誠惶誠恐、患得患失的脆弱感和自卑感,實在是……嘖,讓她有些受不住。
當然後麵這些話,她沒說出口,怕是一說出來,又要被沈青拿枕頭砸出房間去了。
沈青在失落、難過、悔恨中緊繃了大半天的情緒,終於在剛才那實實在在的親吻和觸碰中消解平複了大半。
他靠在牆壁上,低低地喘息著,扯扯唇角:“嗬,慣會說些好聽的話。”
他有哪裡好……?
明明哪裡都不好。
他沈青,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人,是個沒東西還想女人的臭太監。
時淺渡跟他在一塊兒,他都覺得是對她的一種褻瀆。
可惜他就是個自私的人,不妄念要她的身子已經是極限。
時淺渡抱著他的腰,把人慢慢地往後帶,靠到床沿上後,摟著人坐下。
沈青身上都是剛剛沐浴完的味道,還散發出濕熱的水汽,自帶一股旖旎曖昧之感。
指肚隔著衣裳,她觸碰到了沒有一絲贅肉的腰身。
有那麼幾瞬,她簡直想不考慮沈青的想法,直接撩開衣袍探進去。
不過她清楚得很,沈青抗拒這樣,太突然實在不太可取,還是得情緒到了再去試探。
於是手指下滑,順勢牽住了沈青的手。
沈青吃痛,條件反射般往後縮了一下。
手指蜷起來,快速塞進袖口中,不叫她瞧見。
時淺渡發覺不對,皺起眉頭:“給我看看。”
她強硬地把沈青的手拉出來,立刻瞧見那一片到現在還通紅的水泡,可見有多疼。
水泡裡早就積了不少水液,這燙傷不輕。
她板著臉,聲音聽起來有些不悅:“我做事沒跟大人商量,大人生氣了就是這麼自虐的嗎?”
沈青臉色不變,像是一點不疼:“燙傷而已,不妨事。”
他確實是自虐一般,有意不去處理這燙傷,下午還狠狠地按上去兩次,提醒自己是個多麼沒用又胡亂發脾氣的廢人。
時淺渡白了他一眼:“看來以後應該把大人的手按進油鍋裡炸。”
她從身邊抽出一把短刃,把刀尖在火上烤了烤,接著,動作利索地把幾處水泡口挑開了口,又拿出乾淨的帕子,一點點地把裡麵的水液擠了出去,還變戲法似的拿出一隻燙傷藥膏,放輕力道塗在傷口上。
最後,拿出繃帶來,給他鬆鬆垮垮地纏上幾圈。
“你敢。”
沈青的聲音硬氣了不少,基本恢複了平時的狀態。
他瞧著時淺渡垂頭幫他處理傷口的樣子,心裡酸軟成了一攤,腰間也還殘留著剛才親吻到動/情時的細微感覺,微妙得很。
“之前我做事,應該跟大人商量一下的,下次就不會這樣突然了。”
時淺渡一邊包紮,一邊輕哼哄了一句。
沈青眉頭一揚:“還有下回?”
說完,又是後悔。
他這個嘴哦,真是禿嚕不出好話來。
時淺渡輕笑,往前探身就親上了他的唇:“沒有下回。”
給沈青手上的繃帶收了個尾後,她又垂頭親了親他的手指。
“大人這也不準再有下回。”
“什麼時候輪到你管上本官了?”
沈青又揚著眉頭禿嚕出來。
他反應過來後,恨不得給自己掌嘴。
收回視線,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今兒個都是他的錯,卻還是叫時淺渡先跟他說了好話,哄了他。
他真不像話,真不是個男人。
這沒了根子就真是一點兒男人的樣子都沒了。
他很唾棄自己。
之前著急時想的好好的,見了時淺渡說說好話,求她彆走彆離開,現在倒好,準備那麼多話都說不出來。
“本官日後……”他喉嚨哽了哽,“改改臭毛病,多說些好話。”
“嗬,可彆介,那我多不習慣啊。”時淺渡笑出了聲,她語調鬆快,抬起眼時,臉上又有些認真,“大人不用改變什麼,我就是因為大人從前的樣子才會喜歡大人,若是改變……我可就真的移情彆戀了。”
“……你敢!”
沈青的聲音突然拔高了不少,看著是真的緊張。
他伸出沒傷著的手,就在時淺渡的手背上輕輕打了一下,聲音挺響,卻一點不疼。
“你要是敢那麼對本官,本官立刻把你們時家欺上瞞下的欺君之罪捅到皇上麵前去!”
時淺渡知道他也就是說說,沒著急沒上火,反而臉上的笑意更濃。
她圈著沈青的腰就把他往床上推倒,低聲笑道:“沈大人確實有能力把我時家搞個天翻地覆,看來……我得多捧著大人一些,多對大人好一點兒才行了。”
說罷,她俯身在沈青之上,額頭抵著他的,落下細密的輕吻。
整個人被籠罩在黑暗中,周身被曖昧的氣氛所包圍。
沈青一下子緊張起來,緊張裡或許還藏著一絲不顯眼的期許。
他剛剛說得太過分了。
那些,真不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其實是想,不論出了什麼事情,他都可以依著時淺渡的,他願意把他的一切、把他能碰到的最好的都給她。
“你……喜歡什麼?”他被吻在喉結上,說話不穩,“本官有的都給你,本官……以後肯定能找到你喜歡的,不會像這次一樣弄巧成拙,讓你不喜。”
“禮物”那茬,時淺渡早就翻篇過去了,可對於沈青來說沒那麼簡單。
他需要“付出”來確認自己的價值和存在感。
他需要時淺渡告訴他:你是有用的,你是被需要的。
隻有這樣,才能獲得一絲安全感。
他想,隻要時淺渡想要,他就是用儘一切計倆,都會給她搞到手裡,討她的歡心。
時淺渡輕歎一聲,勸慰般開口:“大人,我不是說過了麼?我不需要大人冒著風險去為我尋什麼,弄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送給我。”
沈青身子又是一僵。
好似他存在的必要都被否定了。
“大人越是那樣,我們或許越長久不了。”
耳畔帶著溫乎乎熱度的話語,像是利劍一樣刺進沈青的心臟。
他才平靜下來沒多久,就又陷入了惶恐。
“那你說說,怎麼才能長久?”他壓著嗓,呼吸急促,“難不成,你這是在給日後厭棄了本官做鋪墊麼!”
時淺渡抬起手臂猛地往後一扇,掌風便瞬間熄了裡間的蠟燭。
房間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攬著沈青的腰,輕笑道:“大人得先長命百歲,少做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好好地活著,才能跟我一直走下去啊。”
拉扯著軟被一掀,立刻就把兩人埋在了被子裡。
衣裳在黑暗中鬆鬆垮垮的。
時隔三個月再相見,又鬨了這麼一出,時淺渡今天是真的蠢蠢欲動。
很想碰他,親近他,欺負他。
片刻之後,她試探著出手,想要去觸碰沈青那道深深的疤痕。
卻在意圖暴露的瞬間,被沈青用最大的力氣抓住了手腕。
沈青的手臂輕輕地顫抖著。
他阻止了時淺渡的動作,因為被親的大腦缺氧,而輕輕地喘。
然而,就抓住了那麼兩秒,他喉結滾了滾,又緩緩地鬆開了手,在黑暗中痛苦地遮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什麼都願意依她。
他不會反抗什麼。
若她對他們這等人好奇,想要去窺探……那就去吧。
那樣恥辱的醜陋的傷痕,如果能讓時淺渡對他保持住興趣,或者讓她多兩分憐憫和同情,也是值得了。
時淺渡保持著被他抓住手腕的動作,停頓兩秒,緩緩地收回了手。
沈青的本能反應依然是抗拒,她想,還不到時候。
她希望那種觸碰,是真能給他帶來慰藉和愉悅的,而不是讓他忍受著屈辱、如同完成一項悲壯的任務一般,強迫自己接受。
雙臂隔著衣裳圈住了沈青的腰,她又膩膩乎乎地親吻他幾下,摸摸他的頭。
“時候不早了,今天大人在外忙了那麼久,肯定累了。”
“……”
那隻手離開後,沈青狠狠地鬆了口氣,同時又浮出了一股詭異的失落。
他覺得自己是有一點點想繼續下去的。
想知道,時淺渡是不是真的能……接受那樣的他。
接受他這個沒東西的閹人。
時淺渡安撫了他幾聲:“大人,早些休息吧。”
沈青確實是累了。
他白天情緒來來去去,擔驚受怕了很久,還為了找人在外麵折騰了好幾番,現在聽了時淺渡的話,腦袋沾了枕頭,一下子沉了不少。
上下眼皮打架,沒一會兒就沉沉地睡著了。
時淺渡在他睡著後,動作輕巧地起身,從地上摸起了那封信,走到外間。
外間還點著蠟燭,能夠明明白白地看到上麵寫著將軍府的名號。
她蹙起眉頭,打開了信,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
是時老爺子拿她數次救了沈青的恩情說事,想請沈青從中斡旋,找個合適的時機恢複她的女子身份,日後好能為時家開枝散葉。
時老爺子的態度挺好的,甚至說得上是懇切。
她能明白,這個時代的人有這樣的想法才是最正常的,不過,她還是覺得很不爽。
於是看過信件,把信紙折了幾折,放到燭台上,幾秒鐘就燒了個乾淨。
連灰都不剩了。
……
第二日一早,沈青是在暖融融的被窩裡醒來的。
他迷迷糊糊地往旁邊一摸,暖的,軟的。
不像上回似的,他一醒來,旁邊的位置已經空空蕩蕩的涼透了。
摸到旁邊有人,他才鬆了口氣,緩緩地睜開雙眼,發現……
自己的手正親親昵昵地摸在某種不可描述的地方。
而時淺渡眉頭一挑,吊郎當地調侃道:“嘖嘖,沒想到啊沒想到,大人竟然是這樣的人,平日裡隱藏的可是夠深的。”
“你……彆給本官亂說!”
沈青猛地抽回了手,藏到自己身後,臉色紅得沒臉看,說話都有點兒磕巴。
時淺渡這混賬,明知道他不是有意的,還這樣故意調侃他,實在過分。
他嗬斥一聲後,一直凝著眉頭,但沒說話。
語噎了很久,才神色沉沉地冒出一句:“本官先跟你說明白……昨天本官那不是哭,是高興的。”
時淺渡:……?
她愣了一下,繼而一頭紮在沈青的胸口,實在沒忍住笑聲:“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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