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陰陽怪氣大太監22(2 / 2)

他輕斥完,又看向沈青:“沈大人見笑了。”

話說回來,昨天才寫了信叫人送過去,今天就繼續說這事,確實顯得著急了些。

沈青就算是看了信上的內容,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給出他回複。

“既然你跟沈大人有事,那老夫的事往後再說。”

他想,所謂要事應該就是過年的宮宴警戒之事吧。

渡兒跟沈青共事倒是沒什麼,可若是經常被人看到一起出入酒樓,恐怕不太好。

“渡兒,出來一下。”

時淺渡走到外麵,關上了門:“祖父,什麼事?”

“昨日我寫了信,請沈大人幫忙想想辦法,讓你恢複女子身份。”時臻輕蹙著眉頭,蒼老的麵容上露出幾分擔憂,“沈大人同你提起這事沒有?”

“暫時沒有。”

“唉,果然不可能這麼快就有回複,不過你過去幫了沈大人不少,他這人雖然不算多正直,但不喜歡欠彆人人情,老夫請他幫忙,他看在過去種種的麵子上,應該是會幫忙的。”

時老爺子過去在朝為官數十載,對沈青的性子有所了解。

他拍了拍自家孫女的肩膀,輕歎了一聲:“咱們時家以後就靠你了,待你回複了身份,祖父一定想辦法,為你找個最合心意的夫婿。”

這個口氣,看似關心和擔憂,卻不真是那麼回事。

一句話,就把“時淺渡”這個人的命運書寫了。

讓她“成為男子”,她就要成為男子;讓她“恢複成女人”,就要恢複成女人。

就跟她不是人,而是為了達成某種目的的機器一樣。

時老爺子是關心她的沒錯,但這種關心,是基於“家族發展”為前提的。

因為她的一舉一動都關係著家族,所以才會關心她,而不是因為,她是這位老人的親人、是這位老人的孫女。

如果她沒有習武的天賦,沒有赫赫的戰功,現在是什麼態度,就不得而知了。

時淺渡知道,這種想法才是古時候最普遍的想法,她也知道人是很難超越時代的限製的。

但她還是很不爽很不爽。

“所以,祖父想讓我是男,我就要是男,想讓我是女,我就要是女麼?家裡需要有人出征打仗,我就要好好地做男人,等我立了戰功穩定了家族地位,家裡需要有人生孩子,我就要乖乖地回去做女人,一個接一個地生孩子?”

時臻被她說的一愣。

這個孫女一向最聽家裡的話,之前她兄長去世、讓她裝扮成男子時,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現在恢複原本的女子身份,她不願意麼?

“你這是什麼話?”他被小輩頂撞,多少有些不悅,“為時家光宗耀祖、開枝散葉,是你的責任!你越是有實力有能力,這份責任就越重!”

時淺渡覺得沒必要跟一個思想根深蒂固的老爺子置氣,暗地裡翻了個白眼,岔開話題:“我和沈大人還有事,就先進去了。”

這個時代,生孩子就是鬼門關裡走一遭,能不能活下來都是一回事。

恐怕“時淺渡”要是真去成親生孩子了,她死了留下個男孩,家裡還得拍手叫好呢。

時臻臉色不太好,又礙於酒樓的環境,沒法直接斥責。

他板著臉,壓低聲音,語重心長地提醒:“沈青就算再受皇上寵信,也隻是個太監,你彆跟他走得太近,經常叫人瞧見你們在一塊兒,對你恢複身份之後的影響不好。”

時淺渡腳步一頓,反過來陰陽怪氣道:“他就是個太監,一個大男人找個太監幫忙算什麼啊,影響多不好?”

撂下這麼句話,她頭也沒回地進了雅間,把時老爺子氣個夠嗆。

這個孫女,準是被沈青這臭太監給帶壞了!

他可得儘快想辦法,讓時淺渡恢複女子的身份!

時淺渡進門後,轉臉就揚起了懶洋洋的笑意:“大人,久等了。”

“嗬,比本官想象中還快一點。”沈青把茶杯往前推了過去,意味不明地說,“本官聽著,你跟時老將軍好像聊得不是那麼愉悅?”

外麵的聲音很小,他在裡麵聽不太清楚,隻能隱約地感覺到語調。

桌上已經上了盤菜,時淺渡動筷夾了一口。

她說得渾不在意:“家裡總想控製我,讓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

沈青唇畔的笑意褪去了些許:“比如呢?”

“大人不用擔心,從七年前父親生病臥床開始,時家就全靠我撐著,沒有我,時家早就沒落了,還談什麼以後啊。”時淺渡說得篤定,“我肯定不會受家裡的掌控,也不會因為家裡的事……影響我跟大人的關係的。”

“……”

沈青覺得,時淺渡這話似乎意有所指,像是知道了他一直以來在擔心著什麼。

他默默地喝了口茶,沒有立刻回話。

“我的生活肯定是要掌握在我自己手裡,當然了,我喜歡誰……”時淺渡揚起唇角,笑得張揚又燦爛,“也是一樣。”

沈青的臉色驀的一紅。

他回想起上午時淺渡盯著他的目光。

沉靜又危險,充滿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欲念。

心頭冒出了希冀。

希望她能一直如現在這般在意他,希望她真的能強大到掌控自己的生活。

……

賑災的隊伍回京時,就距離年關沒幾天了。

宮中上下都在忙活著。

沈青昨日因為自己的事耽擱了半天,這天又因病休息了一日。

皇上看他賑災幾個月很是辛苦,所以對他十分寬泛,但他自己覺得實在不能再多耽擱,第二天一早就去宮裡忙了,一忙就是好幾天,一直宿在宮裡沒能回府。

今年皇上打算在宮裡宴請群臣,所以各項事務尤其的多。

沈青不在京中的日子裡,其他人已經準備的七七八八,他回來後,也就是照例仔仔細細地檢查一遍,確認到時候不會出什麼差錯。

宮宴在即,他腳不離地地在宮裡走了大半天。

好不容易有時間能歇歇腳吃口飯,又被傳了話,說皇上找他。

他一路從司膳省來到禦前,跪地開口:“皇上,您找奴才。”

“快起來吧,彆跪著了。”

孫正梧擺擺手,他跟沈青說過好幾回了,不用一直跪,這人非不聽,次次都跪一遍。

他放下手裡的書冊,緩聲道:“朕剛才忽然想到,時淺渡今年應是二十有一了吧?”

沈青眼皮一跳,有了不好的預感。

“回皇上的話,時小將軍前些日子長了一歲,二十有二了。”

孫正梧有點意外:“嗯?那怎麼沒聽說他過生辰的事?”

“皇上忘了,時小將軍從前有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沈青頓了一頓,“妹妹,自打妹妹害病去了之後,她便不再過生辰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朕想起來了。”孫正梧歎了一聲,“確實可惜。”

他搖搖頭,又回到了正題。

“朕看他年紀不小了,卻到現在還未取妻,今晚便是宮宴了,朕想著,要不借此機會給他賜上一門好的親事,永安再有一個月便及笄……沈青?”

他發現沈青走神,並未生氣,反而輕笑:“能看見你在朕麵前跑了神,也是天下奇聞了。”

沈青恍然回神,快速跪地叩首。

“奴才禦前失儀,實在該死,請皇上責罰。”

“起來起來,朕又沒生氣,你跪什麼跪?”孫正梧拍拍桌子,開玩笑道,“你要是這麼喜歡跪,一會兒自己去外麵跪上一個時辰好了。”

他舉起茶杯,淺淺地飲了一口:“朕知道你與時淺渡有些交情,不如你為朕參謀參謀?”

“奴才……”

沈青知道這婚肯定是不能賜,腦子嗡嗡直響,亂了套了。

他也搬出了時淺渡父親幫她做擋箭牌:“奴才曾聽時小將軍說起過,她要為父親守孝三年,不去考慮娶親之事,如今才將將過半,恐怕……她無意於此。”

“他倒是個孝順的。”孫正梧摸摸胡子,還是沒停下,“這婚事可以先不辦,但總要先考慮著,永安是個好孩子,還有韓家長女也不錯……就是不知時淺渡是否會中意,畢竟是忠心不二的有功之臣,時家又隻剩下他一個獨苗,朕還是希望能給他選門好的婚事。”

沈青苦笑,看來皇上是非要給時淺渡賜婚不可了。

就算不是在宮宴上,也不遠了。

到那個時候,時淺渡暴露身份是必然,恢複女兒身也是必然,以皇上的性子,肯定又要給她賜個好的夫婿,然後……結親。

想保持著與平時無異的輕鬆表情,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他口是心非地說著:“奴才雖是與時小將軍有些交情,不過……這種男女之事,奴才不懂,時小將軍怎麼也不會跟奴才聊起,恐怕要讓皇上失望了。”

“唉,也是,唯獨這種事,你幫不上朕的忙。”

孫正梧歎了一聲,揉了揉太陽穴。

他沉吟片刻,說道:“今天就賜婚,時間確實是太緊了些,等宮宴過後,朕把時淺渡召到宮裡,親自問問他有沒有中意的人,隻要對方家世清白,朕肯定給他作主。”

沈青的嘴唇抽動了兩下。

他壓著愈發急促的呼吸,勉強扯出一抹笑容:“皇上說的是。”

每多說一個字,心裡就疼上一分。

如同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看起來狼狽至極。

皇上的賜婚,避無可避。

他的美夢啊……

用不了多久,就會倒頭了。

他從殿中退出來後,小福子立刻迎了過來:“大人。”

沈青的聲音帶著倦意:“走吧。”

小福子覺得自家大人的神情又不太對勁兒。

自從大人跟時小將軍有了不一般的關係之後,就總是這樣,一會兒悶悶不樂的,一會兒又抿著唇偷笑,悲悲喜喜,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大人還未用午膳,早晨也隻用了那麼一點兒,這樣下去,身子怕是支撐不住。”

“沒事,以前也是餓慣了的,沒那麼嬌貴。”

沈青搖搖頭,雙手負在身後,手指緩緩地收緊了。

他想見時淺渡。

想被她摟著,貓在耳邊說兩句哄他的話。

真是的,自從知道時淺渡會哄他之後,他好像比從前脆弱了很多,一碰上什麼有關時淺渡的事情,就總想著要她的安慰。

等以後皇上真的賜了婚,她屬於了彆人之後……他可怎麼辦呐。

空中懸著的太陽一點點地往西邊落去。

宮裡漸漸地燃起了燈,將黑夜照亮。

此次宮宴,凡五品以上官員和於國有功之臣都在宴請之列,籌辦宮宴的地方已經擺好了整齊的桌椅,由於人數不算少,占據了很大一片地方。

日落之後,就有官員陸陸續續地在宮中太監的引領下,來到宴上先行休息。

官員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相互說著祝賀的話語,等待著最終皇上到來。

宴上細細碎碎的交談聲此起彼伏,氣氛很是融洽。

沈青忙活了一整天,在他經常落腳休息的耳房裡坐下,伸手錘了錘小腿。

在偌大的宮城裡從早走到晚,小腿上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酸痛難忍。

小福子給沈青倒了杯熱水送上來:“大人,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吧。”

沈青接過杯子,捧在手裡暖了暖。

他問:“時小將軍到了麼?”

他想去跟時淺渡說賜婚的事,就算改變不了結果,提前知會一聲也是好的。

還想著……聽她說兩句哄人的話。

“大人就這麼想我啊?”

帶著揶揄笑意的聲音響起,隻見一道人影劃過,時淺渡不知從哪躥了出來。

她拿起水杯放在小福子手裡:“你先出去吧。”

小福子很知趣,立馬拿著杯子退下。

“好奇怪,大人的手怎麼還這麼涼?”

時淺渡捧著沈青冰涼的雙手,放在唇畔呼了口熱氣。

沈青隻以為她在說手涼的事,淡淡道:“本官從小就這樣,早就習慣了。”

“不對,都說手涼的人沒人疼。”時淺渡吻了吻沈青的指尖,懶洋洋地笑了起來,“現在大人有人疼,手不應該這麼涼了才對啊。”

沈青一愣。

心裡邊,暖意和悲涼同時湧了上來。

是啊,她疼他。

可日後皇上賜了婚,她見了彆的男人的好——

那人應是學識淵博,不拈酸吃醋、不隨意耍性子、不整天嗆人,有男人該有的擔當,還會主動哄著她、把她捧在手心裡,總之,處處比他像個男人。

碰見了這樣的好夫婿後,時淺渡還會像現在這樣疼他、幫他捂手嗎?

沈青緊繃著的臉頰動了動,聲音不大,失落儘顯:“皇上想給你賜婚。”

這嗓音哽著,說得艱難,還有些水汽。

時淺渡也跟著一愣。

她差點都忘了,皇上還能主動給她賜婚。

“不會是……一會宮宴上直接來吧?”

沈青搖搖頭:“估計過幾日,皇上會在召你入宮時,跟你提起的。”

“嗐,那大人你愁眉苦臉個什麼?”

時淺渡一下子笑出聲來,把人直接摟在了懷裡。

她蹭蹭沈青發涼的臉頰:“隻要不是直接給出個賜婚的結果,那就好說了,大人不用擔心,我會好好解決的。”

被人擁進懷裡的那一瞬,沈青很想掉眼淚。

他真是越來越愛哭了。

明明六七歲剛剛進宮時,被打被罵他都很少這麼委屈地想哭。

他雙臂緩緩地摟住了時淺渡的腰,抱得越來越緊:“你能解決?這可不是隨便說說,動動嘴皮子就行的。”

暗地裡,他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

皇上肯定想不到吧,要被賜婚的時小將軍,會親昵地抱著他這麼個閹人,輕聲好語地哄他。

時小將軍,喜歡的是他。

至少此時此刻,喜歡的是他。

手指一點一點地用力,死死抓住了時淺渡的衣裳,好像要用上畢生的力氣。

皇命難違,即便她說的那麼篤定,那麼胸有成竹……

嗬,他還是覺得很難說。

他告訴自己,反正無論如何,他都隻能跟時淺渡背著人偷偷摸摸地進行,就算她成了親,他們依然可以偷偷地見麵。

他願意等,等她在充實的新生活裡偶爾地想起他。

“大人。”小福子隔著門輕喚了一聲,“有人找。”

沈青緩緩鬆開了手,麵不改色地把自己褶皺的衣裳打理整齊,像是從來沒與人碰過麵。

他離開之前,直直地看著時淺渡半晌,頭一次主動上前,探頭親在了她的唇畔。

說是親不太準確,他那是咬了一口。

咬得時淺渡嘴角生疼,舌頭一舔,還見了血腥味。

她笑:“大人,你這咬的有點狠吧?”

說話間,又有血絲從唇上冒了出來。

沈青又一次勾住她的下巴,輕吮了過去。

片刻之後,他離開:“宮宴前後這幾天,本官都會很忙,就不回府去住了,你在這裡休息一會兒,時間差不多了就直接去宴上吧。”

時淺渡摸摸下巴。

總覺得沈青這像是“最後的彆離”。

像是有點……認命。

耳房的門打開又關上。

“誰找本官?”沈青問。

小福子邊帶路邊回答:“是時老將軍,上回小的看時小將軍他們關係似乎不是特彆好,剛才就沒敢直說,怕他們有什麼事情,會在宮宴之前吵起來。”

沈青沒應聲,心裡有了思量。

自打上回在慶春樓時,時臻主動想跟他說話,他就猜出了對方想說什麼。

在宮道上七彎八拐地,來到了一個相對僻靜的地方。

四下無人,一眼就看到了時臻。

他微微垂頭:“時老將軍。”

“沈大人。”

時臻客套了幾句,很快就進入了正題。

他道:“上次老夫差人送到府上的信,沈大人可曾看過?”

沈青掀起眼皮,沒動聲色:“時老將軍有話請講。”

心跳一點點加速。

在跳到最快的那一瞬,他聽見——

“關於渡兒恢複女兒身的事,還要沈大人幫忙想想辦法,運籌一下啊。”

嗬。

他聽見自己心中有個聲音在輕笑。

悲哀又自嘲地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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