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座椅靠背上,被這股壓抑的沉默搞得喘不過氣。
豐潤的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臉頰緊繃。
腦子裡積累下來的恐懼,快要爆炸了。
他害怕自己要麵臨的懲罰。
害怕妻主會不再理他。
害怕在那個家裡,會被當成空氣。
害怕妻主會長期不回家,跟“去劇組”那大半個月一樣,跟彆人在外麵過。
他要是會撒嬌就好了。
好歹說幾句好話,讓妻主消消氣啊。
沉寂的氣氛中,呼吸逐漸變得沉重壓抑。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感從心頭泛起,逼得他眼眶紅了一圈。
他低垂著腦袋,麵色沉靜,卻並不輕鬆。
“對不起,我就是太喜歡你了。”
聲音不大,還有點兒發哽。
時淺渡聽見了。
而且她喜歡聽這個啊!
臉上立刻揚起笑容,她往紀清若那邊湊了一點,把耳朵伸過去。
故意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紀清若現在心中不安,腦袋裡胡思亂想。
對方無論是什麼態度,他都覺得是不好的意思。
時淺渡臉上的笑容被看成嘲弄,他沉聲道:“對不起。”
時淺渡撇撇嘴:“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
原來妻主剛才聽見了啊。
紀清若嘴唇抖了一下。
明明知道他喜歡她,為什麼非要重複呢。
就那麼想要他難堪麼。
他愛她,在她麵前都快沒了自我。
他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在往下墮落,在不停地墜。
很多時候,他自己都唾棄自己。
可他就是停不下來。
就像剛才,他發誓要離婚,發誓要把這段對他來說不健康的關係做個徹底的了斷。
然而一看到那張臉,他就做不到了。
他瘋了一樣去找存在感,去曝光他們的關係。
睫毛濕濡了。
他眨了眨眼睛。
還在腫著的眼睛生疼。
車裡又陷入了沉默。
與之相反的,是網絡上爆炸了的消息。
#時淺渡已結婚近半年#
#時淺渡隱婚#
#時淺渡老男人結婚#
#時淺渡出軌?#
#時淺渡秦雪#
好幾個話題掛在熱搜榜上,跟吳氏集團的熱搜數量不相上下。
點進熱搜,就能看到時淺渡摟著一個看起來三十來歲的男人,舉止親密,親吻自如。
【天呐,姐姐竟然結婚了??我失戀了嗚嗚嗚嗚嗚!】
【那個男的看著感覺年紀好大啊,都能當姐姐的爹了吧?!】
【靠,難道之前那個被壓下去的熱搜是真的?】
【不要啊!!為什麼英年早婚!!】
【我恨嗚嗚嗚嗚嗚,姐姐為什麼不等我長大!!】
【啊啊啊啊啊我酸了!我也想被姐姐親!】
【這個男的是我高中同學,現在已經三十了吧……】
【我的媽,時淺渡是什麼品位啊!三十歲的老男人也能下得了嘴嗎?】
【我怎麼感覺……這個男的眼睛腫腫的?】
【一看就是鬨離婚呢啊!】
【我去,太有心機了,故意湊過來博出位??】
【心疼我家姐姐嗚嗚嗚,被這麼一個老男人纏上了!】
微博上各種各樣的評論都不少,有人大哭時淺渡英年早婚,有人惡心她小小年紀娶個這麼老的,有人惡罵紀清若心機太重……
因為粉絲量巨大,時淺渡的黑粉和路人對她的吐槽都被掩埋在評論中。
被讚到前排的,多數是粉絲的嗚嗚哭訴和對紀清若的惡語。
薑知白看到熱搜的時候,大腦已經當機了。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被他家妹妹抱在懷裡、熱烈親吻、脖頸間還有個清清楚楚的吻痕的男人,跟他好友長得那麼像???
他盯著視頻看了好幾遍。
每便都把視頻裡那句“阿若”聽了個清清楚楚。
但他仍然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長久的呆滯之後,他狠狠地錘了一下枕頭。
啊啊啊啊啊可惡!!
阿若這個混蛋,竟然騙了他這麼久!!
他憤怒地打開微信,用畢生最快的速度打字。
【阿若!!!!!】
【你太過分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被你氣死了!】
【為什麼要騙我!!】
【你騙我騙的好苦啊嗚嗚嗚嗚嗚嗚嗚!】
【你說的妻主竟然就是我家妹妹嗎?????】
【所以去美容院時,你們是一起的對不對?】
【啊啊啊我竟然在妹妹麵前說了那麼久你的妻主,我沒臉見人了!】
【你竟然把我家妹妹勾搭走了,真是豈有此理!!】
一開始是滿腔憤怒,感覺自己被騙了。
然而打字到最後,反而像是小孩子在邊發脾氣邊撒嬌。
他趴在床上,噘著嘴唇,一臉小糾結和小委屈。
雖然他可以理解,關於明星藝人的婚姻,最好不要曝光出來,阿若也說過,他們之間是契約婚姻,阿若喜歡妹妹,妹妹的心思卻不確定,未來很有可能分開……
但是妹妹給阿若買了二十萬的大鑽戒啊!
妹妹帶阿若去他最喜歡的品牌美容院了啊!
妹妹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說她喜歡阿若啊!
阿若被他家妹妹這麼寵著,他好醋啊。
阿若有了妹妹,都開始騙他了。
以前阿若就連謊話都不會說的,更彆提騙他了。
他在阿若心裡的地位變低了。
妹妹不是他的,阿若也不是他的。
被他視為“好朋友”的兩個人,走到一起,把他給甩啦!!
他撇撇嘴,在床上滾了好幾圈,雙腳“嗒嗒嗒”地拍在床上。
【妹妹怎麼就被你給拱了呀!!】
【可惡!!!】
薑知白一點兒惡意都沒有。
他就是又生氣又羨慕又檸檬又難過又委屈,所以不滿地跟好朋友撒撒嬌。
可紀清若現在心情很低落。
他到家,換好拖鞋,拿出手機就看到那些文字,心裡咯噔一下。
小白不是一直都支持他,一直說他的妻主肯定喜歡他的嗎?
現在知道他的妻主是“時淺渡”,就立刻變了態度啊。
就連小白也覺得,他配不上妻主麼。
好吧,他就是配不上妻主。
他知道自己不好。
他是個老醜善妒又心機還報複心強的壞男人。
眼眶裡控製不住地浮出水光。
他心裡酸得厲害。
妻主路上一直沒怎麼跟他說話,現在小白也這樣……
他沉默地盯了屏幕半晌。
忍下了所有酸澀的情緒,斂了斂神色。
【抱歉。】
隻認認真真地回了兩個字,就沒再多回什麼。
先打開空調,接著轉身進廚房,把自己上午做好放在冰箱裡的冰飲和小甜點端出來。
整齊地擺放在了餐桌上。
他局促地攥攥手指,深吸吸口氣,緩緩呼出。
麵容平靜地走到時淺渡身邊。
他說:“妻主,我上午做了冰飲和甜點,你要吃一點嗎?”
他在討好人。
不過他不太會做這種事情,顯得有些笨拙。
時淺渡點點頭:“好啊,剛從外麵回來簡直太熱了。”
她換好家居服,坐到餐桌前。
紀清若也跟著坐下,坐在她對麵。
眼看著妻主神色如常地吃了他做的東西,才稍微放心了一點。
還好啊,還會吃他做的東西。
他猶豫片刻,眉頭為難地輕輕蹙起。
“妻主……”
他想說,無論你以後去哪、去見誰,他都不會過問的。
他們還像以前一樣相處就行。
手機鈴聲不是時候地響起,打斷了他的話。
他一看,是公司一個總監打來的電話。
今天他一直沒顧得上工作和公司,確實失職。
“抱歉,我去接個電話。”
紀清若還沒有糊塗到把安身立命的工作拋到腦後,拿著手機去了書房。
他站在書房的窗前,接了電話:“喂,是我。”
總監跟他彙報了一通近期的情況,還有需要他做出決定的事情。
兩人一來一往地討論了一陣,終於把所有工作上的問題都說清楚了。
“那個……老板。”
總監叫了一聲,語調有點猶豫,還有點好奇。
身後仿佛傳來了其他員工細小的聲音,能讓人想象到他們擠眉弄眼的樣子。
紀清若已經知道對方要說什麼了。
他低頭看著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臉上沒有表情。
戒指上麵,碩大的鑽石泛著亮晶晶的光。
光芒倒映進他漆黑的眼裡,好像他的表情也跟著柔軟。
“什麼事,說吧。”
聲音還是那樣,冷冷淡淡,拒人於千裡之外。
如果忽略掉嗓音裡那股啞澀的話。
“就是內個什麼……你跟時淺渡時小姐那個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們要離婚嗎?”
總監問完這話,不由得有些緊張。
她也不敢隨便多問老板家事啊!
一開始,誰也沒把這個男老板太看重,結果這幾個月她們真是被訓慘了。她們老板狠起來真不是個人啊,可惡的是他說一句話講一句理,字字在理,都沒辦法反駁。
就算有人出口成臟地侮辱老板,老板都會板著一張涼涼的臉,一本正經地把話轟回去,根本不上套,好像那些侮辱在他眼裡什麼都不算。
有幾個比老板年紀大的女人,受不了聽一個比自己年輕的男人訓話,氣得走人了。
她見那邊沒有立刻回話,連忙找補道:“時小姐不是咱們公司的股東嘛,我們就是怕你們萬一感情出了問題,公司會不穩定,沒有彆的八卦的意思啊!絕對沒有!”
紀清若一頓,微沉著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感情很好。”
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語調還加重了。
“妻主對我很好。”
是啊,很好。
會在他生理期照顧他。
會幫他縷清公司的事物,什麼都指導他。
一直對他那麼溫柔……
妻主對他真的很好。
他拿著手機的手指多用了些力氣。
“明白了,我們知道了!”總監咳嗽兩聲,又道,“對了,老板,有好幾家媒體過來問老板你的感情了,我們應該怎麼回應他們?還是乾脆不回應?”
紀清若盯著窗台上的多肉,有些走神。
表情淡淡的,腰背挺直。
遠遠地看過去,像是一幅畫。
“你們看著回應吧。”他語調不重卻十分篤定,“我的妻主不會跟我離婚的,我們的感情很穩定,妻主正在幫我備孕,很快就會有孩子了,不要讓那些媒體胡言亂語。”
說得那麼確定,垂在身側的手卻一點點攥緊。
妻主在外麵有彆人,對方不管是不是秦雪,肯定是個年輕漂亮的男孩,還會讓他懷孕嗎?
如果真的懷了,真的不會讓他去打掉嗎?
他這個年紀了,身體自愈能力遠遠不及年輕時。
如果打了胎,說不定就再也懷不了了。
“好嘞,我們知道該怎麼回了,老板放心!我就先掛了!”
總監忙不迭地掛了電話,拍拍胸脯。
太好了,問到家事竟然沒有被老板板著臉低聲嗬斥。
紀清若把手機揣回口袋。
往窗外望了片刻,轉身就看到時淺渡正端著飲料靠在門邊,唇畔帶笑地看著他。
“工作這麼認真呀,我來了都沒發現。”
他眼中閃過慌亂。
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是嘲弄。
妻主什麼時候來的?
剛才的話都被聽到了嗎?
“……妻主。”
什麼不離婚,什麼備孕,什麼感情穩定……
都是他一廂情願地胡說的。
他自己心裡清楚,妻主喜歡的是彆人。
現在還被妻主聽見了他那些可笑的自欺欺人的話。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反正啊……全網都知道他們是夫妻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們的婚姻關係。
知道他們上過床。
知道他是妻主的男人。
就連被妻主真心喜歡、被妻主捧在手心裡的男人……
也一定羨慕他嫉妒他吧?
他是法律認定的,妻主的第一任丈夫。
想到這裡,心裡竟然浮出一絲詭異的爽感。
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都已經曝光出來了,妻主再怎麼生氣,也不可能很快就跟他離婚,他能用這個身份,捆綁住妻主好久。
多捆綁一日,他就一日是“時淺渡的丈夫”。
他抿抿嘴唇。
咬破口子的地方很疼。
他道:“抱歉,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們的夫妻關係恐怕要保持很久了。”
雖是道歉,卻沒有一點道歉的語調。
反而像是有點解恨,又像是在故意惹怒對方。
“那就保持著唄。”
時淺渡聳聳肩膀,舒舒服服地坐在懶人沙發上,心說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曝光了正好。
她把飲料往旁邊的書架上一放。
“……”
紀清若嘴唇抖了抖。
他是故意那麼說的,能惹妻主生氣,不爽地罵他一頓,他都覺得高興。
可妻主還是對他這麼冷淡,這麼平靜。
在外麵演得那麼流暢自然,回到家裡果然不願意對他多說一句話了嗎?
他站在窗前,手指不停地撫在鑽戒上,好像這樣能給他帶來一絲慰藉。
很無措。
覺得委屈,也覺得自己活該。
時淺渡看著聊工作時有條不紊、沉著冷靜的男人,沒幾秒鐘就變得局促,呆呆地站在那裡,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越看越覺得順眼,心情舒暢。
等等,怎麼看著看著她,眼眶還紅了???
那雙漂亮的鳳眸眼巴巴地看著她,看起來想上前幾步接近她,但又怕她嫌惡。
好像有點兒委屈,很期待她主動喚他過去。
就跟她……欺負了他似的。
這人從上車之後就不太對勁兒。
她家阿若這是怎麼回事?
她拍拍懶人沙發:“過來坐啊,傻站著乾什麼?”
紀清若眼睛亮了一點。
他走到地毯旁邊,聽話地坐下了。
“妻主,你不生氣了?”
說完,一瞬不瞬地直勾勾注視著她。
救命。
這個男人看她的眼神真的太要命了。
眼巴巴地看她,每分每秒都想讓他欺負人啊可惡!
“我生什麼氣啊。”時淺渡輕咳一聲,摸摸他的頭發,開玩笑似的說道,“以後不要總是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可受不了。”
她牽著紀清若的手腕,把他拉進懷裡。
男人今天比平時還要聽話。
不用她使勁兒,就主動地依偎了過去。
輕輕地靠在她身上。
卸去一身疏離的涼意,乖軟得像是沒了骨頭。
光天化日,青天白日。
莫名多了一股曖昧的感覺……?
他媽的。
今天是怎麼回事。
她喉嚨滾了滾。
紀清若小心地抬手,輕輕牽住時淺渡的衣角。
見她沒有反應,又伸出雙臂,摟住了她細瘦的腰。
還是沒有反應。
他有點高興。
或許妻主對他是有感情的,不全是厭惡。
他讓自己儘量放鬆地偎在妻主懷裡,汲取對方身上的暖意。
扭頭,嘴唇親吻在她的耳垂、下顎上。
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妻主對自己的接受程度。
時淺渡一縮脖子。
她睜大眼睛瞪著紀清若。
目光掃過他咬破了的紅潤嘴唇。
好像還滲出了點兒血絲,有一種詭異的誘惑感。
這男人是怎麼回事?
早晨跟她說腰疼,現在剛過去倆小時,就這麼沒完沒了地勾她?
是嫌自己折騰的少還是怎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