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淺渡根據白逾明給她描述的地理分布和藥鋪具體情況,幫他圈出了王春最有可能去購買雄黃的地方。
白逾明一邊拿著鋼筆在地圖上做記號,一邊不解地問:“時小姐,您為什麼會覺得這幾個地方最有可能?”
時淺渡聳聳肩“就是直覺唄。”
白逾明倒也沒笨到那個份上,輕聲笑道:“您剛才擰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現在卻告訴我是直覺,您這敷衍的話未免也太過明顯了吧。要不,您就跟我說說,我沒準能跟您學上一手。”
“你好好養你的嗓子,以後好好唱你的戲,你學這些也沒什麼用。”
時淺渡沒正經回他,也沒法認真回複。
她總不能說,因為作案人是你師兄,所以我挑出來的都是老板夥計不愛聽戲、不可能認識他王春的藥鋪吧?
這時候說出來,白逾明才不可能相信呢。
沒準還會弄得他有種逆反心理,更加堅信他師兄不會做出這種事。
白逾明被人否認,剛想說,多跟您學點以後興許就能少被人給汙蔑陷害了。
下一秒,卻聽時淺渡輕聲開口:“反正以後有我呢,我會不就行了?”
白逾明微怔,對方隨口說出的一句話,讓他心裡翻騰了好幾下。
說真的,時小姐總是能讓人覺得安心。
同時還多了一點害臊,因為時小姐那話,好像她願意永遠護著他。
他聲音不似平時那麼大,而是不讚同地嘟噥道:“時小姐,您是時家的大小姐,這麼說話實在是不合適,也容易叫人誤會。要是外人聽見了,又要往您身上潑臟水了。”
“管他們呢,我自己高興就得了。”
時淺渡靠在沙發邊上,伸手摸到一旁的電話。
幾下,撥通了巡捕房的電話。
是鄭舒然本人接的電話:“喂,哪位啊?”
“是我,時淺渡。”時淺渡直白道,“下午白老板要去幾家藥鋪問點兒事情,你帶一兩個人過來跟他一起吧,我怕還有人想要對他不利。”
電話那頭的鄭舒然直接挑起眉頭:“你陪著他去不就行了麼?”
他尋思,就是他帶一隊人馬,也不如時淺渡一個啊。
“不對,等等,你憑什麼命令我啊?真逗啊你,我又不是你下屬。”
“可謝會長不是答應了,可以隨時調人幫我辦事嗎?再說這種打聽消息的事,就算我下午有時間,也沒有你們巡捕的身份好使啊,說一句巡捕房辦案,對方一話不說不就告訴你們了嗎?”
“雖然你說的有點道理……”
鄭舒然眉角抽了抽,太陽穴突突地疼。
他重重“哦”一聲:“但你這意思就是,你以後每次都是指使我給你辦事兒唄?”
時淺渡聳聳肩膀:“不然呢?”
鄭舒然被噎了半天,留下一句“你真行”,啪地掛了電話。
他罵罵咧咧地衝電話齜牙咧嘴幾下。
這麼多年,他哪兒被人這麼指使過啊,得找老爺子訴訴苦賣賣慘去。
掛掉電話,一直沒出聲打擾的白逾明開口:“時小姐,您是覺得,陷害我的那人發現我去藥鋪調查,可能會對我下手?如果是這樣的話,是不是就算查到可能買藥的人,也能順藤摸瓜,把那人給揪出來?”
白逾明人情世故上不夠精明,實際上腦子不是智商低。
如果不知道對方是誰,確實要像他說的一樣做兩手準備甚至幾手準備。
眼下時淺渡早就知道是王春做的,就不用想那麼多了。
她的手指輕輕敲打在桌麵上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總之,我覺得你今天應該會有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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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捕房辦案,你們最近一個月裡,有沒有人來買過大量雄黃?”
鄭舒然半個小時之內,把這句話重複好幾遍了。
每家藥鋪裡的草藥少說上百種,一個月的顧客沒有上千也得有個幾百。
雄黃是常用的藥材,清熱解毒、燥濕祛寒的方子經常會用到。
正巧又是初秋換季的時候,零零碎碎買雄黃的人不少。
但隻是用藥計量的雄黃煉化不出致死量的砒.霜,必須得是大量購買才行。
鑒於“在許多家店鋪分彆購買少量”比“在一家購買大量”更容易引人注目,所以時淺渡從一開始就認定對方一定是在一家藥鋪裡買入的。
“大量的雄黃?”店主皺皺眉頭,沒過兩秒就舒展開了,“我想起來了,雖然沒有人單獨買過,不過倒是有個五十左右歲的男人,一口氣按照清熱解毒的方子買了不少配好的藥。”
鄭舒然本來靠在牆邊,懶裡懶散地打嗬欠。
一聽這個,立刻直起腰版走了過來。
“什麼時候買的?配藥裡雄黃的計量大概有多少?除了他是個五十左右歲的男人,你還記得什麼彆的不?好好回憶回憶。”
“您問的這個我還真記得,因為那個男的穿的不算特彆好,卻一口氣買那麼多不便宜的藥材,我印象特彆深刻,就是在上個月的8號。”老板一邊比劃一邊說,“他大概比我矮這麼些,挺瘦的,左邊還是右邊來著……反正是有一邊腳有點坡,而且他肯定是喜歡聽戲,我在旁邊給他裝袋的時候,他嘴裡就念念有詞地哼著,手裡還一直在盤兩個核桃。”
“等等。”
白逾明腦海裡迅速蹦出了一張臉。
他指指自己的下巴:“這兒有一顆個頭不小的黑痣?”
老板驚訝地眨眨眼:“沒錯,你們認識?”
“……”
白逾明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攥緊。
這顯然是戲樓裡的管事先生!
管事先生一直喜歡他的戲,甚至有一回跟他說,這份工作賺的又少事還繁瑣,要不是覺得在戲樓工作能每天免費聽他唱戲,早就離開不乾了。
他一直以為,對方欣賞他才華,沒想到竟然想要置他於死地!
白逾明嘴唇緊抿,臉頰狠狠地繃著。
頭腦中回憶起去戲樓找師兄時,管事先生麵對他的言行舉動。
主動幫他帶話、告訴他最近發生的事、好心地提醒他……
所有的一切都那麼親切,完全看不出管事先生竟是抱著一顆想讓他死的心啊。
還是說,管事先生無意於陷害他,隻是不小心連累了他。
在他重回戲樓之後對他很好,是因為心中的內疚?
他心中有些疑團,心臟被壓得十分沉悶。
鄭舒然掃了他一眼,猜到這個男人是白逾明在戲樓中認識的人,無聲地歎了一下。
他用手輕拍拍身旁人的肩膀,就在這時——
有一道折射的光掃過他的眼睛,讓他瞬間警覺起來!
下一秒,他用力抓住白逾明的肩膀,把他直接撲到在一旁!
“哢”的一聲巨響,藥鋪的窗子應聲而碎。
子彈深深地嵌入牆壁中。
如果不是鄭舒然經驗豐富及時把人撲倒,那子彈穿透的大概就是白逾明的腦袋了。
大街上頓時陷入惶恐和混亂。
等候在外的兩名巡捕拿出配槍,鎖定一擊未中就連忙逃跑換地方的殺手,直接追擊!
其中一人拿出信號彈,往空中放了一個。
鄭舒然從地上爬起來,啐了一口。
“沒想到真他爹的有人想殺你,又讓時大小姐給說中了。”
白逾明長長地鬆了口氣,半天才漸漸地緩了過來。
真的有人要殺他。
且很有可能是陷害他那人雇傭來的。
“鄭探長,剛才多虧了你,謝謝你救我性命。”
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可手指還是不受控地輕輕顫抖。
憤怒、驚恐、質疑、慌亂……
這些深深地刺激著他。
“謝什麼謝啊,時大小姐讓我過來不就是為了保護你嗎?”鄭舒然拍了拍身上蹭的塵土,“要是我沒護住你,那我就沒法交代了。”
老爺子跟她的合作,恐怕也就吹了。
白逾明在牢裡挨過各種虐打,但那些都跟槍子不太一樣。
前者很疼但不至於死,後者瞬間就能要人性命,剛才是跟死亡擦肩而過。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息心跳:“鄭探長,麻煩你把我送到戲樓,我有事想要問一個人。”
“行,我先出去看看情況,確認安全了就帶你過去。”
鄭舒然現在嘴上不說,但心裡還是信時淺渡的。
中午剛一掛電話,他就調了兩小隊巡警,侯在這幾個街區附近。
想來,隻要嫌疑人不會飛,就肯定能捉拿歸案。
白逾明在那種憤怒又焦躁的情緒中,被鄭舒然開車送到了戲樓。
這是他唱了數年的地方,有不少他熟識的人。
“這不是白老板嗎?今天又是來找師兄的?”
熟悉的聲音就在附近響起。
管事先生快步走了過來,臉上是親切的笑。
白逾明不論從前還是最近,總是會笑著回應。
可現在臉上卻表情特彆複雜。
他直勾勾地盯著管事先生,神情嚴肅到了極點,似是有暴風雨在黑漆漆地壓著。
這些天受過的冤屈、挨過的打罵等等記憶如同潮水般翻湧。
手指垂在身側,不由自主地輕輕打顫。
他怎麼可能不恨?
不管對方是誰,他都恨到骨子裡了!
他幾乎一字一頓地問道:“我問你,上個月的8號,你是不是去藥鋪買了很多藥材,其中包括……雄黃?”
管事先生被他看得背後涼颼颼的,直搓了搓胳膊。
他有點奇怪對方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大大方方地答道:“是啊,是你師兄跟我說,換季天太涼了,你們戲班子裡有人著涼,要多備著點兒藥材,這才拜托我去藥鋪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