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不想。
談若垂在身側的手指握緊。
看時淺渡不停穿越小世界時的痛苦從心頭無限地上湧,頭腦中嗡嗡作響。
像是被觸發了某種情緒開關,抑製不住的嫉妒與憎惡侵襲而來。
是主神讓時淺渡進入小世界害他痛苦的,應該殺了主神!
可是……
如果時淺渡成了主神,他老了死了,時淺渡還依然年輕地好好活著,必然會有彆人而忘了他;
如果他成了主神,時淺渡就會進入小世界輪回,又會……
他的呼吸比剛才沉重了一些。
這一切都是主神算計好的吧!
或許都是故意的……
“我可以破格讓時淺渡真正進入主世界,讓她與你有相同的壽命,當然,以後不會給你們的生活有什麼限製,你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主世界中遊曆、玩樂,一起漸漸地衰老,享受生命。”
談若猛地抬眼看向主神。
他的牙齒咬合在一起,手背繃出青筋。
哈,這說得,未免太誘人了。
他真的有些心動。
可就是這個人,妄圖剝奪他的一切啊!!
關於他自身,關於母親,關於時淺渡……
他幾乎所有的痛苦,都是因為這個為了權力與欲望而失了人性的混蛋。
那些仇恨,那些仇若是不報……
主神淡淡的看著他的表情變幻,無聲地笑了一下。
其實很簡單,隻要讓談若改變了主意,談若自然就會去勸時淺渡停止行動。
而談若對時淺渡的執念,已經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了。
這種人,最容易掌控了,不是麼?
“兩位在聊什麼呢?”
時淺渡的聲音突然插入其中,從廣場的一端傳來。
她緩步上前,一步步地接近了談若。
主神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稍稍用力,拇指緩緩按壓著撫過。
他本人一向不喜歡時管局的人。
小世界裡的人類,不過就是下等人而已,隻配為他們賣命工作,去做那些臟活累活。
要不是這次情況特殊……他連見都不想見時淺渡。
他麵色平靜地說:“時淺渡,你也來了。”
時淺渡這是第一次見到主神的真麵目。
從前,她下意識地以為,主神應是個白發蒼蒼很有威嚴感的老人,沒想到這麼年輕。
她不動聲色地把人打量了一遍,總覺得主神跟談若有點兒像。
她說:“你隻請了談若一個人,我怎麼能放心啊,你說是吧?”
“現在見到他,放心了吧。”
主神語調不變,見到時淺渡本人也看不出慌亂。
絲毫不像是被“預言”影響了。
“你雖是被破例從小世界中提拔到主世界的,但這些年來表現不凡,任務完成率一直是百分之百,為時管局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值得嘉獎,這次回來辛苦了。”
他頓了頓,視線在時淺渡與談若之間掃視一圈。
“我記得你不喜歡輪回,既然如此,我破格允許你離開時管局的係統,正式進入主世界,這樣,可以慢慢享受完漫長的生命,也不會有輪回之苦,你看如何?”
時淺渡暗暗“謔”了一聲,
心說,主神不愧是全知全能,還真是了解她。
竟然知道她不喜歡輪回麼?
還以為是個什麼談判的路子,竟然是這麼直擊心靈的誘惑。
她若進入主世界,獲得跟談若一樣長的生命……
嗬,她知道主神是拿什麼誘惑談若的了。
她瞥了眼談若,手掌輕輕地拍在他的背脊上。
“彆糾結了,我替你選吧。”
時淺渡少有猶豫。
她幾乎不會被任何誘惑影響了自己決定好的計劃。
更何況,是為幫助了她的人複仇,是向想要置她於死地的人報複。
她彎了彎唇角:“主神可真是為我們考慮啊。”
主神雙眼微眯,在思忖她的話是認真還是陰陽怪氣。
拇指不停地在椅子扶手上摩擦。
“既然你這麼為我們考慮,我們也應該為你考慮才是。”
時淺渡站在偌大的公共廣場中央,微揚起頭,直直地注視著主神。
她的語調沉穩認真:“主神,你應該跟我相反,喜歡永恒吧?”
主神的眉角鬆動,神色微不可察地緩和,放心了些。
看來,是他提的條件還不錯啊。
看時淺渡說起這話,應該是同意了吧?
誰不喜歡永恒呢,像時淺渡這樣不喜歡永恒的才是少數吧。
隻有主神,才能獲得永恒的生命啊。
所以,他無論怎樣,都要保住主神高高在上的地位!
他雙手疊放在一起,右手食指輕輕地敲打在左手的手背上。
因為覺得時淺渡對自己的提議是滿意的,說話時,語調都鬆快了一些。
“你問這個做什麼?”
“生而無常,死卻永恒。”
時淺渡挑起唇角,狹長的鳳眸隨之彎了彎,露出張揚而放肆的笑容。
她一字一頓地說道:“主神,我送你入永恒吧。”
“……!”
主神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結局。
他臉色一變,表情難看的同時,還有擔憂和一閃而過。
主神的位置,他還遠遠沒做夠呢。
他永遠也坐不夠。
“這麼猖狂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是個從小世界中被帶到時管局的下等人罷了,還妄想真能打敗他麼?
要不是時淺渡與談若的關係特殊,他又惦念起預言的事,根本不會對她側目半分。
他就不信,他能把曆代之中坐擁主神之位最久的人拉下寶座取而代之,會對付不了一個從小世界裡跳出來的下等人。
什麼預言,自己嚇唬自己而已。
他隻是因為謹慎,才會把預言什麼的放在眼裡,僅此而已。
實力,才是決定一切的根本。
他冷聲說:“真是給你活路你都……”
不等主神說完,時淺渡就已經抽出腰間的長刀,眨眼之間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她刀起刀落無比利索,帶著洶湧的殺意,沒有絲毫放水與猶豫。
“猖狂?”她大笑,“哈,我還能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殘忍!”
所謂世界上最強的人,能有多強呢?
能比她還要強嗎?
她會讓這個人知道,妄圖使用小計倆害她,是個什麼後果!
招惹了她卻還能好好活著的人,還沒出生呢。
一對一廝殺,是奪取主神之位的規則。
兩人在公共廣場上的動靜立刻引爆了整個主世界,不論是土著還是時管局,都引發了很大的震動,無數人往廣場這邊聚攏。
葉竹驚得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裡的筷子摔到地上。
他咂咂嘴:“不是說主神千年也不會更迭一次嗎?這讓咱們趕上了?”
有局裡的同事說:“挑戰是挑戰,最後結果說不準啊。”
“不過,就算是挑戰也很少見啊!我已經兩次輪回到時管局工作了,還是第一次碰上!”
“我天,等等……”
葉竹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站了起來。
“時姐跟談若不是剛去沒多久嗎?”
“什麼?難不成是時姐動的手?不是吧,她又不是主世界的人,怎麼敵得過主神?”
袁青一直沒有參與到談話中。
他低頭,默默地吃著午飯,不言不語。
可拿著筷子的手指在抖。
時淺渡。
他們都太小看時淺渡了。
隻有跟時淺渡當麵對峙過的人,才能明白她的可怕,才能感受到被她支配了一切、卻毫無反應能力、隻能節節敗退的無力感。
跟時淺渡對峙,是從心理上開始垮掉的。
公共廣場的地麵裂開了深深地刀痕,優雅精美的石柱坍塌、斷裂。
碎石在碎裂飛散的同時,化為粉末與塵埃。
要知道,主世界中的一切,都是在小世界能量的供給下營造的,強能量就意味著堅固。
可這些在時淺渡與主神的眼裡,都像是豆腐渣一樣禁不住打。
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廣場上就已經狼藉一片。
圍觀的土著們麵色凝重,死死盯著中間纏鬥在一起的兩人。
小世界的任務目標挑戰主神。
哈,數萬年的光景了,這還是頭一遭。
而且,那個叫時淺渡的,完全壓製了主神。
“轟”的一聲巨響,有人被從空中擊落,化成一道黑影狠狠地墜入廣場中央,在地麵上砸出了一個巨大的深坑,塵土繚繞。
時淺渡隨之落在深坑旁邊,手臂一抖,甩去了刀長的血漬。
她身上也有數出擦傷和刺傷,汩汩鮮血浸透了衣裳。
下一刻,一股暗金色的氣息從她的身體中若有似無地溢出,縈繞在周身半尺距離之內。
血流止住,皮肉上的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直至完好如初。
暗金色的氣息也隨之消失了。
她一步步地往沙塵繚繞的深坑中走。
猛然,一股金光猛地衝破礙眼的沙塵,直衝她穿刺而來!
她毫不驚慌,一偏頭,就以微小的差距躲了過去。
手掌用力抓住主神的衣裳,眨眼間就把這個滿身傷痕的人帶到了外麵的平地上。
她扯住男人的頭發,揪起來麵衝自己。
薄薄的嘴唇翹了起來。
她懶洋洋地笑,好似自己壓根沒有身處戰場,而是窩在自家的沙發裡。
“怎麼,不是說我猖狂麼?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落魄了呀。”
“你這……”
當失敗到來,任誰都沒法保持住原有的冷靜從容。
主神難以置信自己竟然真會敗給一個小世界的下等人,一個他從不會放在眼裡的雜碎。
瞧見時淺渡臉上輕佻嘲弄的笑容,他險些失去理智破口大罵。
可疼痛讓他清醒,硬生生地憋住了口中的言語。
這場失敗就等同於死亡。
難道他的結局就隻能是死嗎?
不,他還不想死。
就算不能永生……至少也不要立刻就去死吧。
隻要還能活著,日後,則有的是機會。
活著才是一切。
為了活著,主動示弱也沒什麼的。
“我可以,主動讓出主神之位……”
他的嗓子受傷了,說話斷斷續續的,沙啞的厲害。
見時淺渡不回話,他又沙沙地說:“可以幫你和談若……想到最好的相處方法。”
“噢。”
時淺渡饒有興致地應了一聲。
她問:“你想活著?”
滿臉血汙的男人點了點頭,他的表情看起來挺真摯的,不像是在說謊。
他又補充說:“談若已經沒有母親了,你應該也不希望他……再失去父親吧?我發誓,我一定會好好地彌補他,我發誓。”
“……”
時淺渡臉上的笑容漸漸落下去一半。
她有過這方麵的猜想,沒想到還真的是這樣。
也怪不得談若如今……會是這個性子。
半晌,她臉上重新揚起了笑意。
“既然你是他的父親,我就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吧。”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硬幣,開始了這個玩過了無數次的把戲,“拋硬幣,讓硬幣自然落在地麵上,如果是人頭麵朝上,你就會死;如果是數字麵朝上,你就能活。”
她在主神麵前蹲下,側頭看他:“怎麼樣?”
主神想不了其他。
他對時淺渡的性子再了解不過了,說這樣,就隻能這樣。
百分之五十的幾率,他不信他沒這個運氣。
就算真沒有……
也可以創造運氣啊。
“好,我跟你賭。”
“爽快!”
時淺渡將硬幣高高地拋向空中。
隻見銀光閃閃的硬幣飛速地翻轉,又重重地砸到地麵上。
沒有立刻停下,而是在地上不停地快速旋轉。
男人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枚硬幣,在人頭麵馬上要麵朝上地停下時,動用自己殘存的力量,隔空將硬幣翻了一圈。
眾人眼中,銀色的錢幣如慢動作一般緩緩地翻轉。
“吧嗒”一聲,穩穩地平落到地麵上不動了。
朝上的,依然是人頭麵。
主神愣住,睜大雙眼:“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可能看錯了。
明明已經把人頭麵翻到下麵去了啊!
難道……根本就沒有數字麵!
“你這是使詐!”
他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抬頭,死死地瞪向時淺渡。
在絕望中參破了真相的臉色異常難看,恨不得把眼前的女人千刀萬剮!
他眼看著時淺渡臉色露出輕蔑又殘忍的笑容,恨恨道:“你……你就是故意的!”
故意看他的笑話,看他有了希望又陷入絕望!
時淺渡喉嚨裡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她抬起腳,一下子踩在男人的手背上,居高臨下地眯起狹長的鳳眸。
那對眼珠黑漆漆的,望著它,就像望著深淵。
“能掌握在自己手裡的選擇,我為什麼要交給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