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淺渡把沒喝過的紙杯放在一旁的桌上,五隻手指輕輕地按在杯沿上。
她笑著說道:“我怎麼會認錯了您呢,老師。”
何紓言推了下眼睛。
因為他“強.奸男學生”的事讓人太印象深刻了麼?
他翹了下唇角,無聲地笑了一下。
但他依然沒有承認,隻說:“你真的認錯了,時主任,如果沒有工作上的事情就請你離開吧,我要收拾房間了。”
說罷,他站在門口,自顧自地拆放在櫃子上的快遞。
收到麵試邀請的時候,他就已經從網上下單,把日用品寄到這邊了。
認出了他這個“禽獸”,無非就是還沒正式入職就辭退他。
或者,有那麼一點點可能,會看在以前他們關係還可以的份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不知道時淺渡會怎麼選擇。
說到底,結果最差就是被辭退順便辱罵兩句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跟以前他碰到的事情相比,什麼都不是。
可他萬萬沒想到,身後的人說——
“我從高中開始就喜歡您,怎麼可能會認錯。”
這回,何紓言是真的愣住了一下。
時淺渡這是在……
跟他告白?
“從高中時就喜歡”這話的意思是,現在還在喜歡?
也是因為喜歡他,才會錄用他的麼。
這話給他帶來的驚訝不亞於當年楊銘新的告白。
甚至比當年的衝勁更甚。
楊銘新,一個小混混,敗家子,說出什麼渾話都不會讓人過於意外。
可時淺渡不一樣。
時淺渡是他的課代表,是全校聞名的尖子生、優等生。
性子懶散,但從來叫人挑不出錯來。
現在才三十歲,就坐到了頂尖研究所的主任位置。
現在告訴他,這位品學兼優的、比他小了十好幾歲的學生喜歡了他十四年之久……
這不是一瞬間就能消化掉的。
好學生和名聲狼藉的老師,怎麼看都不是一路人。
喜歡一個強.奸犯十四年,還是強.奸了男學生的老師?
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眨眨眼睛,淡笑著搖搖頭。
反應依然溫和又平靜。
隻是被沉靜許多年的心情,被這話的巨大衝擊力激得泛起了漣漪。
他已經好多年沒有過這麼大的波動和如此複雜的情緒了。
才一回國,冷硬的心防竟是被告白猛地衝碎了一塊。
“早戀可不好。”他用一個長輩的口吻說,“你的老師恐怕要失望了,喜歡這麼久還認錯了人。”
“到底認沒認錯,我們心裡都很清楚。”
時淺渡走到男人身後,手指輕輕撫上他的腰。
能感覺到他一頓,但沒有明確的拒絕。
她便從身後輕輕地圈了過去,輕車熟路的把人往自己懷裡摟。
她在何紓言做飯的時候這麼抱過很多次。
何紓言見不承認沒有用,便放下了拆到一半的快遞。
他問:“倒貼一個戀.童的男同強.奸犯,好學生的品味這麼獨特嗎?”
時淺渡知道這時候不應該笑。
但她沒忍住,輕笑出聲。
“老師,您真會給自己疊buff。”
何紓言轉身看向時淺渡。
他高高瘦瘦的,看她需要稍微垂眼。
鏡片後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溫和,可莫名叫人覺得有兩分詭異。
像是在輕蔑地注視著什麼可笑的事情。
“你應該知道我喜歡男人,你這樣就是自取其辱。”
時淺渡搖搖頭:“我知道老師當時是被冤枉的。”
“……”
何紓言的嘴唇動了一下。
【他看著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真的假的,老師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吧?】
剛出事時,會有一小部分人半信半疑。
但自從法院判決,這樣的聲音就徹底消失了。
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堅定地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無需他解釋或者“狡辯”,主動地說出來。
他以為自己早就釋懷了。
可直到聽到這麼句話,才知道自己依然想聽。
他從沒忘記過被所有人拋棄的感覺。
汙蔑、判刑、牢獄生活、出獄後的傷……這些固然一次次地摧毀了他的生活,但“沒人相信他”這件事帶給他的痛苦,一樣不可小覷。
“可惜我以前隻是個學生,幫不了老師什麼。”
時淺渡直視著男人的雙眼,表情認真。
她說:“現在不一樣了,我有錢也有學術上的權威,可以幫您做很多事。”
何紓言注視她半晌,忽而和煦地笑了笑。
他的聲音依然低沉而溫和,出口的話卻叫人心裡一跳。
“如果是殺人呢?”
時淺渡也跟著笑了起來,目光不躲不閃。
她說:“我都願意幫您做。”
“……”
時淺渡,那麼理智沉穩又成績卓越的好學生,跟他說可以幫他殺人。
何紓言的腦子少有的混亂了幾秒。
回國第一周,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他都預想過了。
唯獨沒想過這個。
他怎麼可能會覺得時淺渡喜歡他。
可世界就是這麼玄幻。
突如其來的意外,一下子在他早就設定好的生活中橫插了一腳。
若時淺渡真願意幫他殺人……
理智上講,拉著這樣一位優秀的科研人員一起下水,不是壞事。
而被她的告白拉扯回來一點的感性,又要他彆拉人下水。
可是,這是時淺渡自己願意的。
又不是他在強求,不是麼?
如果真如她所說,當然要遵從她本人的意願。
隻怕時淺渡是在演他。
讓他試探一下,她到底有多喜歡?
“喜歡到可以幫我殺人的程度嗎?”他推了下眼鏡,漂亮的眼睛彎了彎,“那你一定不會嫌棄老師已經是半個廢人了吧。”
時淺渡大概明白他在說什麼。
她知道男人的所有經曆。
但她故作不知,問:“這是什麼意思?”
何紓言牽住她的手,覆到自己身下。
臉不紅心不跳,淡定中有一絲看戲般的戲謔。
“出獄後又被楊銘新纏上,我啐了他,他就隨手拿了燒烤用的綱簽刺到了這兒。”他語氣溫和,故意說得叫人厭惡,“臟的,廢的,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