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曜有點懵逼。
蕭景曜目瞪口呆。
蕭景曜眨了眨眼,確信自己沒有出現幻聽。
這事兒吧……就很離奇。
雖然說升職加薪是好事,但大齊自有國情在,官員三年一考評的規矩擺在那兒呢,表現得再優秀,也得等三年,積累下的功勞攢在一起升職,哪有像蕭景曜這樣,破例擢升一次不夠,還來第二次的?
一年一次破例擢升,蕭景曜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總感覺這裡頭有什麼坑等著自己。
蕭景曜直覺往胡閣老的方向看去,以胡閣老對他的執著來看,蕭景曜合理懷疑這次搞事情的就是胡閣老。
蕭景曜的目光剛望過去,就看到胡閣老氣得胡須都豎起來了,唾沫幾乎飛到兵部尚書王閣老臉上,“你個老狐狸,我提了這麼多遍,陛下這次也是被我說動了,讓蕭景曜去六部,你現在跑出來摘桃子了?要臉嗎?”
蕭景曜頓時眯了眯眼,自己果然沒猜錯,這次確實是胡閣老搞事情。
雖然這對自己來說是好事,但蕭景曜心裡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說實在的,蕭景曜還想在中書舍人這個位置上多待一段時間,正寧帝和閣老們治理朝政的小課堂呢,常聽常新,每次都有新收獲。
再說了,現在蕭景曜搞事情,也是仗著自己是天子近臣,每天都能見到正寧帝,可以及時溝通。他能這麼大膽地提出這麼多想法,很大情況下就是因為正寧帝和閣老們都在,要是他的提議有什麼不符合現實情況的地方,執政十五年的正寧帝自然可以發現。要是正寧帝也發現不了,還有閣老們呢。
李首輔三朝老臣,不至於這點政治敏銳度都沒有。
說白了就是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蕭景曜現在搞事情完全隻管自己提出想法,根本不管具體施行,有什麼責任也輪不到他頭上來。要是讓他單獨下六部,蕭景曜辦事肯定又會更謹慎些。
要不是正寧帝確實和傳聞中一樣的性情溫和,蕭景曜也不會這麼快就放下戒心,開始搞事情。
到了六部之後,不管去哪個地方,蕭景曜肯定還是要看一看周圍的同僚們,以及頂頭上峰能不能為自己扛事。
這麼一看,去戶部貌似還挺合適的?畢竟以胡閣老在正寧帝麵前都跳腳和其他人爭辯的做派,蕭景曜要是想要搞事情,胡閣老還是可以給他擔點責任的。
不是蕭景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官場上刀光劍影不要太多,蕭景曜要是去了六部還想繼續搞事情,那頂頭上峰的品行可太重要了。不然,要是蕭景曜倒黴碰上個沒擔當的上峰,事情辦好了,上峰攬功勞飛快,要是出了問題,蕭景曜這個剛去部門的新人,不就得被上峰推出去頂缸?
好事兒沒自己的份,或者大頭被上峰分走,自己喝點湯。出了問題責任全部都是自己的。這種傻逼事,蕭景曜要是衝上去,他脖子上的就不是腦袋,而是用來湊身高的榆木。
胡閣老性格稍微暴躁一些,但
也很有擔當,以他的傲氣,不至於乾出拿人頂缸的事情,反而會將此事一力擔下,認為這事兒是他同意乾的,他也有責任。胡閣老本來就十分看好蕭景曜,要是有什麼疏漏,他肯定會想辦法把蕭景曜保下來。
至於兵部尚書王閣老。蕭景曜和他不太熟。這位閣老屬於貴人少言型的,輕易不開口,一開口必定有要事,直入重點,十分犀利。李首輔也是這個路數,但李首輔親和力比王閣老強,性格更圓融,既能犀利地指出不足,也能拿話將事情圓回來,給對方留一點顏麵,不至於讓人將公務上的事情轉化為私人恩怨。
蕭景曜雖然可以在政事堂旁聽閣老們和正寧帝商議朝政大事,但也就這樣了。他一個正六品的中書舍人,總不好主動往閣老們眼前湊。他是正寧帝的中書舍人,和閣老們又沒關係。蕭景曜要是真的這麼乾了,定然會在正寧帝和閣老們心裡留個沒有分寸的印象。
那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種虧本的買賣,蕭景曜素來是不乾的。
所以蕭景曜雖然在政事堂旁聽了很多次閣老們的議政,對每位閣老的性情和行事手段都有了大致的了解。但要論起私人關係的話,蕭景曜和他們確實沒有私下往來。
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不會因為正寧帝的脾氣好而犯忌諱。脾氣再好的帝王也是帝王,萬一哪天一個不舒坦要發作你,理由都是現成的:天子近臣和閣老私交甚密,你們想乾什麼?
聰明人從來不會乾給人留把柄的事兒。
蕭景曜隻是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出來,論好感度,六位閣老中,胡閣老對自己的好感度是最高的,其次是李首輔,再次是吳閣老,接下來則是禮部尚書鄭閣老,至於兵部尚書王閣老和刑部尚書季閣老,對蕭景曜的好感度是根據正寧帝的態度來的。
其中的微妙,也隻有蕭景曜這種仗著自己的記憶力好,動不動就給自己來個全麵複盤的家夥才能感受得出來。
於蕭景曜而言,他就是腦海裡重複播放了幾回閣老們和正寧帝議政的場景而已。多好的學習素材啊,閣老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個微表情,蕭景曜都關注到了。每次正寧帝提到蕭景曜,或者蕭景曜自己又說了什麼話,提了什麼意見時,其他人的反應,更是蕭景曜複盤的重點。
這麼一看,這家夥委實是在作弊。哪有人用這個經曆去分析同僚的一言一行,順便從中判斷出對方對自己的好感度的?
真是很難評。
對此,蕭景曜表示:你就說管用不管用吧?
是真的很管用。
起碼現在蕭景曜就能根據自己分析出來的情況,給自己選一個對自己好感度最高的上峰。
官場和商場,人際關係都是重中之重。上峰願不願意護著你,直接影響你的乾活積極性。
蕭景曜不想當鹹魚,更不想當勤勤懇懇的老黃牛,活全自己乾,吃的還是草。
胡閣老還在激情辱罵王閣老,蕭景曜微微抬頭,看了一眼正寧帝的神色,見正寧帝正
兜著手,饒有興致地看熱鬨。蕭景曜就知道,正寧帝心中已經有了數,這會兒隻是看個樂子,娛樂娛樂自己。
蕭景曜迅速垂下眼瞼,餘光又往李首輔臉上瞟了一眼。嗯,李首輔老神在在,含笑看著胡閣老跳腳,時不時在胡閣老噴得太激烈時出言為王閣老說話,又在王閣老激情反駁時幫胡閣老輕鬆反擊。
胡閣老和王閣老唇槍舌戰,激情對噴了半個多時辰還沒停戰,依然戰火熊熊,想要將對方噴得一無是處,從不考慮歇戰的事兒。李首輔功不可沒。
但凡李首輔少說幾句,胡閣老和王閣老都不至於吵成這樣。
看明白這點後,蕭景曜不由眼角抽搐,真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李首輔,撩火手段有一套,再努努力,胡閣老和王閣老都要打起來了。
快收了神通吧!
蕭景曜很是無奈,怎麼閣老裡麵也有樂子人啊?不僅是李首輔,正寧帝貌似看熱鬨也看得挺開心的,已經變換了好幾個舒服的坐姿,兩隻手全都兜進寬大的袖子中,斜倚在椅背上,雙眼亮晶晶。蕭景曜都覺得,這會兒正寧帝就像是瓜田裡的猹,吃瓜吃得美滋滋。要是再給他一把瓜子兒,就更加有小區退休大爺嗑著瓜子兒看熱鬨那味兒了。
救命,高大上的政治朝堂風瞬間就變成村頭大爺閒話家常看熱鬨。
蕭景曜嘴角抽搐,看來這個朝堂,有時候和高大上也沒什麼關係。
那頭胡閣老和王閣老激情對噴了那麼久,總算分出了勝負。胡閣老得意洋洋地看著王閣老,從鼻孔裡發出一聲輕蔑的哼聲,“想摘我的桃子,沒門!”
王閣老似笑非笑,“陛下有言在先,言明蕭景曜去哪一部,且看他再搗鼓出什麼東西。如今你隻說,這望遠鏡,是不是適合兵部的東西?”
這玩意兒能拿去戶部賣錢嗎?
軍隊還沒用上呢,這玩意兒能看清楚那麼遠的地方,在可視範圍內,敵軍有什麼動靜,儘收眼底。
胡閣老想拿這玩意兒去給國庫增添進賬,也不問問各位將軍們答不答應。
兵部隻管軍器械備,王閣老同樣是文官,對行軍打仗的了解隻是紙上談兵。但他在看到望遠鏡後,都能立馬想到望遠鏡會在行軍打仗中發揮多大的作用,那些真正從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將軍們能想不到這一點?
也就是蕭景曜實誠,指點琉璃坊的工匠們做出來了望遠鏡後,直接來找正寧帝了。要是他先拿著這個望遠鏡去找顧將軍……王閣老冷哼一聲,胡閣老那個老東西還有噴他一臉唾沫的份?
這玩意兒就該屬於兵部,作為秘密武器給將軍們,然後讓將軍們給敵人一個大驚喜。直到瞞不住了,敵人手裡也有了這玩意兒,望遠鏡這才能流入市場,進入權貴富戶們手中,成為他們炫耀的寶物。最終為國庫增添一大筆進賬。
現在望遠鏡剛出來,胡閣老就想把它扒拉到戶部去?他腦子沒毛病吧?
這玩意兒就是兵部的,按照正寧帝先前說的,蕭景曜也該來兵部。
完全沒毛病
!
王閣老很是理直氣壯。
胡閣老翻了個白眼,“東西歸兵部,人可不能歸兵部。”
王閣老笑而不語。
蕭景曜想了想,試探地對正寧帝說道:“陛下,去年您已經破格提拔了臣做中書舍人,若是今年再破格提拔,怕是難以令人信服。”
正寧帝先前就是這麼想的,後來被胡閣老和李首輔兩人接連勸了一回,正寧帝的想法也變了,笑著說道:“他們隻是不知道你立了多大的功勞罷了。不說玻璃鏡,就說近視眼鏡和遠視眼鏡,都不知給他們帶來了多大的便利。朝中大臣們,眼睛有毛病的可不少。不管是近視還是遠視,都能挑到一副最適合他們的眼鏡。你怕是不知道,朝中有不少大臣決定致仕,就是因為自己的眼睛視物不清,以至於處理公務要花更多的精力,難免精力不濟。現如今有了眼鏡,他們又能繼續為朕分憂。單論這一點,許多大臣都該感謝你。”
寒窗苦讀數十載,不就是為了當官嗎?有的人考中進士的時候已經頭發花白,沒乾幾年就眼睛視物不清,隻能考慮致仕的事,怎麼可能不惋惜?還有的考中進士時也算年輕,官場沉浮數十載,好不容易爬上了高位,然而因為眼睛的問題,讓他們不得不考慮致仕,這能忍?
往大了說,眼鏡的出現,延長了他們的政治生涯,他們能不感謝蕭景曜嗎?
正寧帝和閣老們瞞得緊,朝中知道玻璃鏡和報紙都是蕭景曜最先提出來的人寥寥無幾。玻璃鏡還好一點,蕭景曜時不時就往琉璃坊跑,行蹤瞞不了人,大家猜測蕭景曜可能和玻璃鏡的出現有什麼關係,或者隻是單純為正寧帝跑腿。不管哪一種,都代表正寧帝對蕭景曜的信任與器重。
至於報紙,那就真的隻有正寧帝和閣老們知道這是蕭景曜的功勞。
最開始辦報紙,正寧帝的怒火都衝著輕水教和貪官汙吏去了。輕水教一心造反,並不過分看重自己的性命,必要的時候豁出去,都能讓正寧帝吃個大虧,更彆提蕭景曜這個小身板了。
貪官汙吏更加不用多說。當貪官的,上下打點的還少嗎?肯定是拔出蘿卜帶出泥,一拔就拔掉一大串。被抓的在報紙上公開處刑,遺臭萬年,僥幸沒被查出來的,能不對最先提出辦報紙主意的蕭景曜下絆子?
殺人不過頭點地。蕭景曜這一手,直接把文人最重視的身後名給毀了個乾乾淨淨。雖然他們是貪官,貪官也要臉啊。《大齊日報》全大齊發行,驛站一層接一層,一直將《大齊日報》從京城送到各地衙門。皇權不下縣,《大齊日報》能直接送到最低一層的縣衙,官府還不能不賣。
朝廷辦的報紙,正寧帝親自寫過文章的。你不許治下賣《大齊日報》,是何居心?
除非各地一把手想扯杆旗來造反了,不然真乾不出這種沒腦子的事兒。
雖然說最底層的老百姓消息都不靈通,一輩子都在自家的那一畝三分地打轉。但誰家還沒幾門拐著彎富貴的親戚呢?就算沒有富貴親戚,百姓們家裡有什麼喜事,也要進縣城買些體麵的東
西。不可能完全同外界隔絕。
這一進縣城,說書先生慷慨激昂說著朝廷欽差憤怒斬貪官的事兒,街頭巷尾還有穿著士子衫的讀書人,拿著張大紙,麵色沉醉,抑揚頓挫地為不識字的百姓們念著報紙上的最新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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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嘛,天性就愛吃瓜湊熱鬨。底層百姓們的生活十分單調,沒有什麼娛樂方式,每天起早貪黑地乾活,掙點糊口的口糧,一年到頭,也就是過年那陣兒有點盼頭。雖然要花點銀錢置辦年貨,但大家的心情是高興的,辛苦了一年,這麼奢侈一把好生慶祝一回,自己也高興。
現在除了過年之外,他們進城聽到了這麼新鮮的事情,能不回家同村裡人好好說一說?
這可是朝廷的最新動向呢,聽起來多高大上啊,雖然他們聽不太明白,但聽起來就覺得朝廷很厲害,再一看讀報先生激動欣慰的臉色,大家也能猜出來,這是對老百姓有好處的東西。
樸實的老百姓有自己的智慧,多年的生活經驗彌補了他們不識字的短板,總歸是有些見識的。
報紙上還有很多版麵,種地的農人豎著耳朵認真聽讀報人念的農桑小妙招,認認真真地記在心裡,想著等到明年種這個時,自己試一試看看。這是朝廷大官寫出來的東西,皇帝也看了的,總不能騙大家。留一塊小小的地試試,若是有用,以後就都這麼乾。
喜歡聽故事的小孩子們最為興奮,他們三五成群擠在一塊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讀報先生,滿心滿眼都是對新故事的渴求。
平日裡這幫淘氣皮猴子隻會到處瘋跑惹事闖禍,甚少有這般乖巧的時候。長輩們瞧了,頓時露出欣慰的笑容。
熊孩子惹人厭惡,但乖巧懂事的孩子,就十分招人疼。成年人對孩童包容性本來就強,讀報先生見了這麼多乖巧機靈的孩子,眼底也有了笑意,繼續用抑揚頓挫的聲音讀起報紙上的故事來。
報紙上的故事都是些什麼?欽差斬貪官,梁九弘智鬥神棍,每一件事都跌宕起伏,就像一把小鉤子一樣,將小孩子們的心牢牢鉤住,讓他們的心情隨著讀報先生讀出來的話,不住起伏,是不是還瞪大眼,發出“哇”的驚呼聲,有時候又拍掌大笑,高聲叫好。聽到高興的地方,他們還會高舉雙手,蹦蹦跳跳不停歡呼,氣氛組屬實到位了。
孩童的創造力是驚人的。他們的思維天馬行空,常有驚人之舉。
有小孩子是梁九弘的粉絲,沉迷於聽梁九弘的各種光輝事跡,想象著自己如同梁九弘那樣,冷靜地將所有裝神弄鬼的家夥全都打倒,將這些神棍們建立的邪神廟全部推倒,不讓他們繼續為禍人間。
這可是弑神誒!多麼令人血脈賁張!
小孩子們最喜歡這樣的冒險故事,有的小孩甚至因為聽同一個故事太多次,都能將故事給背下來,央求家裡給他買一份刊印了那個故事的舊報紙,好家夥,比對著報紙上的故事,竟然還認識了好些字。
當真是意外之喜。
還有的孩子聽了大貪官伏法的故事,平時玩耍時,就會
來個角色扮演,有人扮演欽差,有人扮演壞蛋貪官,還編了朗朗上口的順口溜,沒過多久,順口溜滿大街都是,大人們或多或少都聽了一耳朵,無意識就記住了。
其他地方還好,要是在貪官們的家鄉也來上這麼一出……嗬嗬,這年頭兒的人講究個“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相應的,在家鄉留下這樣臭不可聞的名聲,那真是祖宗十八代都跟著蒙羞。
朝廷也就要了他們的腦袋,家鄉老百姓憤怒起來,可是會刨他家祖墳的!
誰不怕這個啊?
貪官們隻要在腦海裡想想那個場景,都覺得一陣窒息。
壞人是不會從自己身上找錯處的,他們從不內耗自己,隻會責怪彆人。又因為欺軟怕硬的本質,不敢恨正寧帝和閣老們,隻會將仇恨全部放在提出辦報紙的家夥身上。
他大爺的,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要想出這麼陰損的主意來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