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瞳陷進地麵的一瞬間,並未覺得有什麼不適,甚至還一身輕鬆。
就好像之前一直背著什麼重物,突然之間卸掉了,簡直神清氣爽。
除了視線有些受阻,吃了一嘴的土之外,她狀態格外得好。
不過這精神頭在看到妖異的蓮花池時,如同嫋嫋升起的煙霧一樣瞬間消散了。
她張口想喊秦嘉,他們一起掉下來的,他肯定就在附近。
對付這種邪門的東西,還是得專業的來。
她正要出聲,身後就有隻手捂住了她的嘴。
那隻手很乾淨,帶著淡淡的香氣,還有點潮濕,像剛剛用濕紙巾清理過一樣。
是秦嘉。
樂瞳回眸,對上他昏暗中明亮的眼睛,他的焦點落在她前方的那座蓮花池上,樂瞳沒有直麵蓮花池,卻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那裡的情形。
如同上次在朱雀的眼裡看到背後的鬼影一樣,她在秦嘉的眼睛裡,看到了蓮花池裡爬出來一個人。
那是個女人,穿著破舊的棉襖,長發散落下來,濕淋淋的,朝地麵啪嗒啪嗒掉著水滴。
樂瞳驚恐地瞪大眼睛,幾乎陷入秦嘉的眼睛。
她清晰地看見濕淋淋的女人身子扭曲地朝他們走來,每一步都仿佛骨折了一樣,躬起的背,張開的肩,垂下的手臂,那雙臂長得畸形,幾乎能隔著遙遠的距離掐住他們的脖子。
她就是想掐住他們的脖子。
她明明一句話沒說,可在陰森恐怖的地下,樂瞳心底仿佛能聽到一個鬼魅的聲音在說,既然他們是丁家人的幫手,那就一起去死。
在了解事情真相之後,還要幫著傷天害理的人,確實該死。
尤其是樂瞳,她和那個男人這一世是兄妹,哪怕隻是堂兄妹也有著血緣關係,該死!
全都該死!
他們都死了,她才能真正得到超度!
樂瞳緊緊抓住秦嘉的手臂想說話,可秦嘉捂著她的嘴不準她發出任何聲音,另一手攬住她的腰,如同和正常人聊天那樣徐徐開口。
“你不信嗎?樂風確實不是他,你一心想要報複的人,一心在等著他回來的人,早就死了。”
扭曲潮濕的身影發出刺耳的嘶吼,樂瞳頭昏腦漲地倒在秦嘉身上,秦嘉輕撫著她的頭,這安慰的一幕不知如何刺激到了女鬼,對方張牙舞爪地撲過來,被朱雀一嘴咬住頭發,頓時刺耳地尖叫起來。
“你很可憐,你給我展示的故事是真的,我確認過了,但這不是你傷害無辜的理由。”
秦嘉心平氣和道:“你要找的人早就死了,比你死的更早,你孩子的父親從頭至尾沒有拋棄過你們,也沒有背叛過你,一切罪孽的源頭都是陳家人。”
陳家人——正是當年那個算錯了月份的庸醫。
事情其實並不複雜,男人離家之後,有消息說他死在了外麵,陳家人脈廣,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就打起了男人家產的主意。
作為村子裡數一數二的富戶,男人家裡的二層小樓遭人嫉妒很久了,隻是苦於沒有手段弄到,隻能乾看著羨慕。
如今隻剩下一個寡婦,正是好時機。
恰好那時女人身體不舒服,去村醫那裡把脈,村醫當時就知道她懷孕了,一個計劃在他腦海中形成,一勞永逸,還可以將所有人拉成同謀,不怕事發被針對。
於是就有了後麵的事。
陳家人蒙蔽了所有人,在其他人有意無意地推波助瀾之下,逼得女人一屍兩命。
當丁族長得知事情有異時,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做了封死女人這個決定的她沒辦法再光明正大地指責陳家人什麼。
陳家人拿出了一部分錢來修繕祠堂,丁族長就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大約是因為心虛,陳家的老村醫在女人死後夜不能寐,噩夢纏身,於是就跑到磚墓前說了那些汙蔑男人的話。
魂魄還在的女人聽見了,卻沒有完全轉移仇恨,她雖然恨男人,也恨這些親手害死她的人。
再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陳家人除了稚兒全都死絕,其他家的也沒能幸免,丁族長及時找了人幫忙,才幸免於難,卻也百病纏身,後半生受儘折磨。
樂瞳聽完這個故事久久不能回神,背後的滴水聲還在,飛揚的塵土遮住了太陽的光芒,她隻能在一片昏黃中看到秦嘉模糊的臉部輪廓。
塵土越來越多,漸漸能聽到地麵上人們的說話聲,父親好像和誰起了爭執,樂瞳仔細辨認,確定那群人想要就這麼把她和秦嘉埋在裡麵,給女人陪葬!
他們以為掉下去的兩人是女人要的祭品,隻要填土活埋了他們,就能平息所有事情。
除了樂正岩之外,沒人反駁這個結論,他們已經開始往裡麵填土,所以才會塵土飛揚。
陰鷙的笑聲響起,和那天夜裡樂風笑得聲音一樣,樂瞳使勁拉開秦嘉的手轉過身去,一眼對上女人潮濕長發之下充血的雙眼。
那眼球都腐爛了,但還會轉動,呈現出一半青一半紅。
油膩潮濕的臟汙長發好像麻繩一樣,在慘白慘白的臉上留下一道道“鞭痕”。
裂開的大嘴裡流出腥臭的血來,陰冷潮濕的氣息侵襲了她的身體,可樂瞳沒有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