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五月末到六月中,整個紫禁城都處於一種低氣壓的氛圍裡。
康熙每天早朝後都會問詢內務府案子的進度, 在他的鞭策下, 由宗人府和刑部聯合組成的專案組工作效率格外的喜人, 隨著審問的進行,內務府的黑料那是一個接一個的往外冒。
三兩文銅錢一斤的上等木炭一進了宮就成了二兩銀子一斤的上品香炭,這種‘物超所值’的所謂香炭足足在紫禁城裡麵堆滿了兩個小庫房。
就這一低一高, 經手的一眾內務府官吏每年就能貪墨上兩三千兩銀子。
連一個小小的木炭都能玩出這樣的花樣來, 就更彆說其他的諸如管庫房的、管皇莊的, 管工程的‘衙門’了,事實上,連正在大肆修建中的暢春園都鬨出了不少的紕漏, 其中最大的一樁紕漏就出在從千裡之外的江南之地運來的用於造景的山石上。
兩萬多斤遠道而來的山石從買價到沿途的運費都已經寫入了賬本,可等查案的人打開庫房來一看——整個庫房裡那是空空蕩蕩的,一塊石頭都沒有!
好家夥, 這就是無中生有啊!貪墨就貪墨吧, 居然連以次充好的遮羞布都懶得蓋上一張了!誰敢這麼大膽!
這事一報到禦前,從主管暢春園修建事宜的宮廷畫師葉洮和江南園匠張然, 再到內務府總管哈雅爾圖都立刻被康熙叫去禦前痛罵了一通, 罵完還罰俸半年!
至於,玩了一出大變山石戲法的一乾人等則一個不漏的全給關進了大牢, 隻等秋後問斬就全部人頭落地。
見暢春園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正負責修繕景陽宮的內務府奉宸院的一群人那是一個個的都嚇得屁滾尿流。
從古至今, 做工程都是最好貪汙的一件事——景陽宮的修繕工程裡自然也是到處都是窟窿的。奉宸院的這群人本來還心存僥幸, 心裡就盼著也許能混過去, 到這時見了‘同僚們’的慘狀,不嚇得屁滾尿流才奇怪了!
沒兩天,就有人背叛了‘同僚’拿著景陽宮的暗賬去專案組自首了。
這一自首,自然又是一番人頭落地。景陽宮的工程也停了下來。
如此這般,整個紫禁城都在有些惶恐不安的低氣壓裡度過了半個月的光景。
彆看內務府如今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大衝擊,可越是這樣,那些還沒出事的人辦起差來就越拚命。
於是,天氣剛熱起來,康熙二十五年的大選就已經完成了初選,上百名新鮮出爐的秀女在日落時坐著各自的騾車,按照出身旗份等各種條件排成了一溜長長的車隊,由宮中太監提著燈籠在暮色下引導著,從神武門外依次進了宮來參加複選了。
東西十二宮裡,鹹福宮是離儲秀宮最近的宮殿,所以秀女們當晚一住進儲秀宮,梢間裡就能聽到了動靜。
琳琅剛洗了頭,正仰躺在貴妃榻上讓石楠和茴香給她擦乾頭發,聽到動靜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後,她忍不住就翻了個白眼。
話說內務府這可都出大事了,就不能免一回大選嗎?
見主子不高興了,石楠和茴香趕緊就沒話找話,一個問起了明兒的菜單,一個則說起了張小桂剛打聽到的八卦。
要是平常,被她們這麼一打岔,琳琅早就把煩心事拋在腦後,投身於美食和吃瓜的懷抱了。畢竟這兩個喜好可都是她的最愛。
可這一次,不管怎麼想象明天要吃什麼好吃的,怎麼吃瓜吐槽,她的心裡麵還是會覺得不舒服。
直到早早的上床睡覺去了,那種不舒服的感覺還是梗在琳琅的心裡,翻來覆去的滾了幾圈後,不想尬睡的她坐起身來,叫今晚守夜的紫蘇點了燈。
紫蘇一左一右的在裡間裡點起了兩盞掛燈,琳琅靠在床頭,既不下床也不叫她撩帳子,就一邊透過已經換成青灰色夏紗的床帳去看朦朦朧朧的燈火,一邊想起心事來。
人啊,開心的時候感覺都是一樣的,覺得高興覺得幸福覺得無憂無慮,可不開心的時候,那感覺可就多種多樣了。
琳琅現在就很不開心。
雖然客觀上她有一張標準的娃娃臉,也自覺能在心理上永葆青春,可她畢竟今年都滿二十九歲了,這個年紀擱在後世那自然不算什麼,可在這時真的是很沒有競爭力的。
而秀女呢,年紀全在二八年華,這麼一幫子青春貌美的小姑娘進宮來搶飯碗了,琳琅的心裡那是既緊張又忐忑……實話實說,還很有些吃醋!
對,她就是吃醋了。
不明不白的吃了小半夜的醋,直到這一刻,她才不得不捂著心口承認了一件事——她對康熙走心了!
這真是一個很悲傷的事情。明明說好的走腎不走心,結果呢,還沒走幾天的腎了,她就開始走心了。
一想到自己居然真喜歡上康熙了,琳琅就深感自己要完!
這宮裡麵就沒有三十出頭的宮妃還能做萬歲爺小天使的例子。你信不信,等明年你一滿了三十歲,康熙立馬就得變臉……
琳琅一邊給自己猛灌毒雞湯,一邊卻想起了前一陣自己發風疹時康熙那堪稱百分百的表現。
當時她又是戴紗帽又是戴手套的,把自己弄得跟入室搶劫的蒙麵大盜一樣,簡直醜到爆了,可萬歲爺這麼挑剔的一個主兒居然能視若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