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爺子喝了口酒,“一直是這個價?”
“隻要黑市上的價格不跌,一直是這個價。”
蘇長河給隊裡的收價其實是略高於市場收購價的,這也是他有意為之。
他們一家三口不知道在鄉下會住多久,鄉下沒有什麼隱私性,吃頓肉,都能被左右鄰居聞到。蘇長河又不是有錢還要過苦日子的人,他們家以後日子好過了,難保不會有人眼紅。
以防萬一,蘇長河不介意讓點利,他吃肉,隊裡人喝湯,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蘇長河給馬老爺子添了杯酒,“您看,隊裡要怎麼收?”
他有計劃,也不介意做個好女婿。
馬老爺子想了一會兒,點了幾戶人家,都是家裡日子困難的,“這幾家能幫襯就幫襯點,其他的你看情況吧。”
蘇長河點頭答應,“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向東來幫我吧。”
馬向東自然願意,他看向他爹,馬老爺子也沒反對,隻讓他聽姐夫的,好好乾活。
這個年月的人肚裡沒油水,無論男女,飯量都大,鄉下人要乾重活,飯量更大。馬蕙蘭煮了一大鍋飯,連帶著六盆菜,都吃得乾乾淨淨。
吃飽喝足,白紅梅幫著收拾洗刷,她瞥了眼,公婆小叔子她男人都在堂屋,才小聲道:“妹子啊,妹夫說的事,其實我娘家也養了不少雞,我娘伺候的仔細,一天一個蛋……”
馬蕙蘭心裡好笑,嫂子剛才就坐立不安,原來是為了這事,她笑著答應:“你悄悄地,讓嬸子送來,一個月五十一百個,不算在咱們隊裡的數裡。”
白紅梅喜笑顏開,一個雞蛋多賣一分錢,一百個就是一塊錢,一個月能多賣一塊錢,她娘不知道有多開心。她就盼著,妹夫這采購長長久久做下去,兩三個月可不夠,最好乾上兩三年!
蘇長河可不知道白紅梅這份盼望,要是知道得吐血,他要是一直倒騰家禽雞蛋,得猴年馬月才能搬到縣城住?
鄉下居住條件太差,連電都沒通,一到晚上,烏漆嘛黑,伸手不見五指,廁所還是旱廁!蘇長河今晚喝了酒,剛才迷迷糊糊去上廁所,差點沒踩進去!
真是為難他媳婦啊!
馬蕙蘭同誌受職業影響,有潔癖,以前在現代,不是這兒沒擦乾淨,就是那兒沒拖乾淨。流行感冒頻發的季節,他和閨女從外麵回來,必須得站在玄關,前後左右,上上下下,跟打農藥似的,全身連帶著行李都得消毒。
現在可好,天天在地裡乾活,動不動一腳泥,施肥施得還是農家肥,那個味兒啊!回到家,上個廁所,肉眼可見的蛆亂爬……
他媳婦真是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蘇月正拿了熱毛巾來給他擦臉,見他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什麼,將耳朵湊近,就聽見他在說什麼蛆。
她腦海中瞬間浮現見過的畫麵,嘔一聲,扭頭告狀,“媽,我爸喝醉都念的什麼?什麼蛆不蛆?惡心死了!”
馬蕙蘭剛收拾好進屋,沒好氣道:“知道惡心你還非得告訴我一聲?”
蘇長河哈哈笑,揪住女兒後背的衣服,“告狀告岔了吧?來,乖女,給爸擦擦臉。”
他將兩隻手墊在腦後,閉上眼,蘇月哼哼唧唧給他擦頭擦臉,又端茶倒水,問他喝不喝,十分殷勤。
蘇長河是有點醉,不過沒那麼離譜,腦子裡還有幾絲清醒,他發現閨女殷勤得很眼熟啊,以前要這兒要那兒要零花錢不就這個德性?
蘇月嘿嘿一笑,放下茶缸,坐過去給他捶肩膀,“爸,您看看,覺不覺得咱這屋裡缺點啥?”
“比如呢?”
“比如……一個書桌?”
蘇家原來的家具不多,臥室裡一張床,一個大衣櫃,一張不大的桌子,那是蘇月嘴裡的梳妝台,上麵放著她媽僅有的雪花膏蛤蜊油,然後就是一個凳子,兩張竹編椅。
家具太少,蘇月前後“撿垃圾”撿了不少書,大概都有五六本了,就隨便堆在凳子上,實在沒地方放,可她還想有空再去廢品站撿書撿報紙呢。
一個書桌能用的地方可多了,最好還有抽屜,她可以把少先分隊賺的錢放裡麵。現在都放在她媽縫的小布包裡,她再給塞大衣櫃。可是吧,總覺得開開合合,把衣櫃裡的衣服都弄臟了。
蘇長河就知道她有事,他沒好氣地譴責:“臭丫頭,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哎呀,爸!親愛的爹地!我英俊瀟灑、人見人愛的老父親……”
蘇長河把杯子往上一拉,發出打呼聲:“老父親喝醉了,睡著了!”
“蘇長河,沒洗腳不許蓋被子!蘇月,鞋沒脫不許上床!”
身後傳來馬蕙蘭的怒喝,父女倆齊齊一激靈。
在老蘇家,終究還是馬蕙蘭同誌鎮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