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進大隊的男女老少對蘇家三人的好奇圍觀, 一直到晚上才不得不暫停,老馬家人也終於能和他們說說私房話。
晚上, 蘇家沒開火, 都在老馬家吃飯。
吃飯前,馬老太太就借口讓閨女幫忙,把閨女叫進廚房,好一頓盤問。
大概是馬慧蘭光說好話, 馬老太太不相信, 覺得閨女報喜不報憂, 又悄摸把蘇月拉到一邊, 小聲問:“小丫, 你們在滬市爺奶家怎麼樣呀?”
馬老太太又加了一句,“彆說那些吃的喝的, 說說你爺奶、大伯二伯、大伯母二伯母, 還有個姑姑是吧?說說家裡那些人對你們好嗎?都什麼態度?”
“好,不好的也不敢招惹我媽!”
蘇月潤色了一番, 說爺奶對她好, 姑姑還給她塞紅包。
大伯二伯、大伯母二伯母一開始態度不怎麼好, 後來她爸大發神威,將他們治得服服帖帖,他們都可客氣了。
“沒人敢招惹我媽,走的時候還說我們怎麼這麼快就走了, 讓我們有時間再回去。”
“小沒良心的,這才幾天功夫呀, 就被收買了?你說,是你爺奶對你好?還是外公外婆對你好?”
蘇月笑嘻嘻地抱住老太太的胳膊,“當然是外婆對我最好了, 我最喜歡外婆了!”
老太太滿意了,更滿意的是女婿在蘇家對閨女的維護,她心道:長河果然是個好女婿!
好女婿就該得到獎勵。
女兒女婿外孫女終於回來,馬老太太特地切了半隻熏雞,蒸了滿滿一盤,當中最大的一塊就是雞腿。
一上桌,老太太就快準狠地夾到了女婿的碗裡。
老太太淡定道:“長河都瘦了,肯定是吃不習慣滬市的菜,回家來就多吃點!”
大家:“?”
您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說啥,長河他就是滬市來的啊!
蘇長河摸摸臉,他怎麼覺得自己胖了呢?剛穿來的時候,他、媳婦、閨女,一個比一個瘦,現在摸著臉上都有肉了。
隻有蘇月深藏功與名,心道:爸啊,哪天您要是成了天下第一等好女婿,功勞也該有我的一半。
吃完飯,就到了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分禮物。
白天人多眼雜,愣是沒敢把行李拆開。
先是馬老爺子的白酒。
五糧液,和上回蘇長河從老蘇家薅回來的一個牌子。
老爺子之前那瓶,又是被蘇長河倒去做黃鱔,又是被老夥計們嘗嘗,他自個兒沒喝多少,就沒了,可給他心疼壞了。
之前在縣城,蘇長河就打算給他再買一瓶,沒找到這個牌子,這次去滬市,特意記著給老爺子捎一瓶。
馬老爺子高興得不行,決定等會兒就給它藏起來,這回可不能讓老夥計們知道了。
給馬向華帶的是煙。
沒錯,馬向華也抽煙,不知道是不是跟馬老爺子學的。
蘇長河就見過他用紙卷煙葉抽,前進大隊抽煙的男人們大多都是這樣。
屋前屋後,隨便哪兒,種上幾棵煙葉,等煙葉長好,砍下來曬乾,要抽的時候,就摘幾片葉子撚碎,用廢紙一卷。
那滋味兒,就兩字,嗆人!
但便宜不花錢,馬向華他們乾一天,掙的工分都不一定有一毛兩毛,讓他們花錢買煙,他們可舍不得。
至於什麼大前門,有的人聽都沒聽過。
馬向華倒是聽過,他有時候跟他爹去公社開會,見過公社乾部抽這個煙,聽說三毛五一盒,還要煙票。
沒想到他也能抽上,馬向華拿著妹夫給的煙舍不得撒手,他湊到包裝口,狠狠地嗅了幾口,仿佛都聞到了煙草香。
他心道:怪不得叫“香煙”,是比他們自己卷的煙葉香!
馬老爺子還抱著酒呢,看到大兒子手裡的煙,瞄一眼,再瞄一眼,沒收的想法蠢蠢欲動。
蘇長河哈哈笑,“爹,也有你的。”
老爺子可是老煙槍,怎麼能不給他帶包煙?
“我的呢,我的呢?”馬向東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
他自覺已經是個成年人,也可以像爹和大哥一樣抽煙了,到時候去找他那幫哥們,兜裡揣著一包大前門,多有派頭啊!
蘇長河想法還停留在上輩子,在他看來,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放在那時候還是學生,抽什麼煙?
蘇長河拍了他手心一下,“沒你的份。”
“啊?姐夫!”
馬向東滿臉失落,馬蕙蘭從包裡翻出給他的東西,“給你帶了彆的,還要不要?”
馬向東興致缺缺地走過去,覺得沒有比香煙更讓他高興的東西了,結果一看,“假領子?!”
假領子又叫節約領,六七十年代,物資緊缺,尤其是布料。
蘇長河三人才穿來時,發現家裡攢了幾年的布票都不夠一人做一身新衣裳用,後來沒辦法隻能一人先做身內衣,可見布票有多不夠用。
但是不管什麼時候,大家還是追求美的,這年代最體麵、最受歡迎的穿著,就是毛衣外套裡麵穿著一件襯衫。
做一件襯衫需要的布料多,慢慢地,就出現了節約布料的假領子。
假領子有前襟後片,下麵隻有小半截,穿在毛衣外套裡麵,露出的部分和襯衣一樣,完全看不出來不同。
假領子經濟適用,容易清洗,穿起來又體麵精神,在城裡很受年輕人喜歡。
馬向東以前在公社上學的時候,有同學就穿著假領子,還說是從省城百貨商店買的。
他忙不迭地往身上比,興奮道:“還真是!”
“高興了吧?”馬慧蘭笑,又叫在廚房的老太太和大嫂,“先過來,等會兒再收拾!”
給兩個女人帶的是絲巾,就是白天那群女人提到的“一把抓”絲巾,其實就是印花絲巾。
兩條絲巾,一條藍的,一條大紅的。
白紅梅一眼就相中那條大紅的,奈何身為兒媳婦,隻能讓婆婆先挑,眼看著婆婆拿起大紅的,她臉一垮。
馬老太太故意放慢速度,然後瞥她一眼,把大紅絲巾塞她懷裡,“你年輕,紅的給你!”
白紅梅笑成一朵花,“媽,藍的也好看,顏色襯你。”
馬老太太哼一聲,心道:就知道哄人,還襯我?我都一臉老皮了,啥顏色能襯我?
馬學文、馬學武兩兄弟早等著心癢癢,“姑姑,姑姑,還有我倆的嗎?”
他倆下午已經分到一波糖,是蘇月給童子軍的小夥伴們帶的,一人一顆大白兔奶糖。
分的時候讓馬老太太看見,老太太心疼得要捶閨女,啥家庭啊,讓她這麼發糖?
被牽連的馬蕙蘭:“那您捶她呀,可不是我發糖……”
“你是她媽,她大手大腳都是跟你學的!”
馬蕙蘭:“……”
照這邏輯,您該捶自己啊!
蘇月走的時候就說過給他倆帶好東西,怎麼可能隻用奶糖打發。
她掏呀掏,“噔噔噔噔奶油巧克力!”
巧克力隻有兩塊,還是江家人上門的時候,張大寶塞給她的。
蘇月當時還感慨,果然哪哪兒都不缺有錢人,她還在吃一分錢一顆的水果糖,人家都吃上巧克力了。
除了巧克力,她還帶了桃酥和餅乾回來,不過馬學文、馬學武顯然對巧克力更感興趣,特彆是聽到奶油兩個字,就想起白天小妹說的奶油蛋糕。
除了吃的,還有樣東西,但蘇月猜正經孩子應該都不會喜歡,但是吧,有時候不喜歡也躲不過呀。
“這個……特地給你們找的課本,滬市小學生都在用哦。”
迫不及待品嘗奶油什麼味道的馬學文馬學武:“……”
我們謝謝你!
比起他們,白紅梅非常高興,滬市小學生都在用的課本,人家大城市孩子用的,肯定比他們這邊好!
“小丫就是記著你大哥二哥!學文學武還不謝謝妹妹?”
“不用謝不用謝!千萬彆客氣!隻要大哥二哥好好學習就好啦……對了外公,咱大隊辦小學的事,您可彆忘了啊!”
馬老爺子撓頭,外孫女太聰明也不好,啥事兒都糊弄不過去。
老馬家吃飯、閒聊、發禮物,鬨了好一會兒功夫,晚上睡得比平日都遲。不過第二天一大早,到該起的點兒,一個個還是起了。
五點鐘不到,馬老太太就醒了,她收拾好往廚房去,大兒媳婦已經在做早飯,見她過來,叫了聲媽。
老太太嗯了聲,走了兩步發現不對勁,她扭頭打量兒媳婦,“……你做飯帶什麼絲巾?”
白紅梅臉一紅,“我怕等會兒忘了。”
“等會兒?等會兒不上工?”
“不是……”
“那你帶什麼帶?也不怕弄臟了。”
孩子都這麼大了,難得臭美一回,叫婆婆這麼一說,白紅梅臉紅得像猴屁股,放下飯勺,趕緊跑回房。
馬老太太搖頭,“現在的年輕媳婦就是不行。”
看看她,就沒想和隊裡的老婆子們顯擺。
馬老爺子:你沒顯擺?昨晚半夜不睡,偷摸在脖子上比劃來比劃去的是誰?
馬老太太可不知道昨晚自己的行為被老頭子看到了,她還以為老頭子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