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麗娘怔怔的看著那四個字, 一時無言。
啊這……
什麼情況?
姐妹,你要是被綁架了,那你就眨眨眼!
顯然, 裴仁昉並不能get到她沒能說出口的這句話。
甚至於她都不能開口做出一句提醒。
朱元璋這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身懷秘密的小姨子,目光在她臉上一掃, 神色卻是愈發和藹幾分。
她長得有些像老妻呢!
就是看起來有點憨, 不太聰明的樣子。
咋站在門口不往裡進呢?
正站在門口引路的中年內侍也有些不解,輕聲催促一句:“薑小娘子?”
薑麗娘驀然回神:“啊。”
她不易察覺的用餘光向後一掃,就見剛剛走過來的樓梯口已經被人把守住, 顯然是後退無門,隻得前行了。
薑麗娘強笑著走了進去, 心思卻轉的飛快。
怎麼回神?
她想:難道真是綁票?
不能夠啊——方才去石家接自己的時候,隻有小廝與那中年人進門,若真是綁票,小廝又不傻,怎麼可能不向石家求救?
可若是如此, 裴仁昉頭頂上明晃晃的那四個字……
話說她旁邊這人到底是不是我姐夫啊!
薑麗娘心亂如麻, 不成想對方卻主動表明身份了:“你叫麗娘, 是嗎?元娘有沒有同你提過我?”
噢, 是姐夫!
薑麗娘放下心來。
她下意識的抬頭去看對方頭頂。
然後薑麗娘就呆住了。
就三個字。
朱元璋。
啊這。
什麼情況?
……名詞作形容詞用嗎?
對麵朱元璋還在溫和同她說話:“元娘一直跟我說,自己妹妹打小就比旁人聰明, 那時候我還半信半疑,再聽說了水泥的事和你最近的計劃,才覺得名不虛傳。”
“你缺錢也好, 缺人手也好,都隻管開口,天下還有比姐夫我更大手筆的股東嗎?噢——是叫股東吧?”
薑麗娘:“……”
薑麗娘眨了眨眼, 小心翼翼的又看了一次。
還是那三個字。
朱元璋。
天啊,朱元璋!
這可是摸魚選手的天敵啊!
在他的統治之下,貪汙要被扒皮,憊懶要被殺頭,國子監學生不想讀書要掉腦袋,辭官是藐視皇帝,一年他媽的隻放三天假!
夭壽了,還我溫文爾雅的未來姐夫啊!
她被這巨大的衝擊鎮住,驚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那邊朱元璋也開始懷疑了,悄悄問幾個老夥計:“是我的錯覺嗎?我真覺得她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啊?!”
皇帝們:emmm。
劉徹慢吞吞的說了句:“怎麼不是呢。”
朱元璋就覺得初次見麵的小姨子臉色有點紅:“是房間裡太熱了嗎?”
說著,他親自起身去開窗戶。
齊雲樓乃是長安最負盛名的酒樓,包間自然格外的寬敞。
裴仁昉聽出天子同薑麗娘的姐姐元娘有些情誼,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忍心對方墮入無薪工作的地獄。
眼瞅著天子離得遠了,侍從們又守在門外,她終於抓住時機,小聲提點薑麗娘:“快跑,他讓人乾活還不給錢!”
薑麗娘:“……”
啊,讓人打工還不樂意給錢的摳門老板——這不就對上了嗎。
再看著裴仁昉此時滿臉擔憂的神色,薑麗娘隻覺得更苦澀了。
姐妹,你不懂。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
也就是這個識人的金手指在我這兒,要是給了他,那大概滿大街都是行走的真皮掛件了!
她露出了一點微笑,示意裴仁昉她知道了。
倆人剛打完這場眉眼官司,朱元璋就回來了。
他接著那個茬兒,繼續道:“我之前說的,你覺得怎麼樣?我也參一股你的買賣……拒絕也沒事,姐夫這個人啊,向來宅心仁厚,不會跟小姑娘置氣的。”
薑麗娘:“……”
重新定義“宅心仁厚”。
然後果斷道:“您是我的姐夫,也要叫我一聲妹妹,既然如此,那咱們就是一家人,談錢多傷感情啊?我的東西就是姐夫的東西,姐夫的東西——那還是姐夫的東西!”
裴仁昉有些驚奇的看著她。
朱元璋卻被她給逗笑了:“不至於不至於,我難道還會從自家人手裡邊搶東西不成?叫你姐姐知道,該生氣了。”
他沒有急著落座,手扶在椅背上,痛快的道:“你有本事,姐夫我呢,有人手權勢,要是想做點實事出來,這兩者缺一不可。可要是什麼東西都是我的,叫你做無用功,那你還能有精神去搞這些個新鮮玩意兒嗎?這豈不是殺雞取卵?劃不來!”
薑麗娘聽到此處,一直提著的那顆心也就鬆了,隻是再瞄著未來姐夫頭頂那三個字,怎麼看怎麼覺得兩腿打顫。
媽耶,這可是朱元璋啊!
又忍不住開始想——他是朱元璋,那姐姐這個官配不就是馬皇後?
哎?
還真是有一點貼合呢!
不管怎麼說,抱緊姐姐的大腿,當條富貴鹹魚總沒問題吧?!
又想了想,還是把“鹹魚”兩個字劃掉了_(:з」∠)_
薑麗娘略略出神的功夫,外邊卻有人來稟:“薑家公子過來了。”
朱元璋道了聲:“請。”
薑寧顯然是從官署趕來的,身上尤且穿著官服,進門之後見內室三個人有兩個都認識,也是顯而易見的鬆一口氣,繼而又拱手同朱元璋行平輩禮。
他是被石家的人叫過來的,來此之前石筠有所暗示,隻是他沒怎麼聽懂,隻知道是老師和師母為堂妹選了夫婿,元娘也已經點頭,現下叫他這個舅兄去見一見人。
薑寧的想法很簡單——老師跟師母都是好人,怎麼會隨隨便便選個差的夫婿給自己妹妹?
而元娘雖然溫厚,卻不愚蠢,倘若對方不甚合她眼緣,她又豈會點頭呢。
由是先天就對未來妹夫存了幾分好感,再見麵之後,看人相貌堂堂,談吐得宜,薑寧心頭僅有的那幾分疑慮便也消失無蹤了。
朱元璋對這位舅兄也很滿意。
活了幾世,見多了利欲熏心之人,便更覺得赤誠之人珍貴——話又說回來了,若非是赤誠良善的人家,老妻的日子隻怕就難過了!
如是賓主儘歡,觥籌交錯,幾人高高興興的結束了這場行宴,臨彆之前,薑寧還熱情的邀請未來妹夫往府上去做客。
朱元璋笑著答應了。
他們在齊雲樓門口分彆,薑寧往少府去當值,裴仁昉則親自送薑麗娘回去,因著湖州在側,一路上什麼都沒說,直到到了石家,左右無人,才低聲問她:“這是怎麼回事?當今跟元姑娘……”
薑麗娘也很懵:“我也不知道啊。從前隻聽姐姐提過兩句,誰曾想他竟會是……”
她沒再說下去,倒是想起了另一茬兒來:“倒是你,怎麼連連暗示我彆答應他?”
裴仁昉歎一口氣,將自己為巴陵王設套兒,卻發現關注巴陵王府的除了她之外還另有其人的事情講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隻是於我而言,能有這個結果,也很可以安慰了。而當今行事雖聖明,卻也過於小氣了些……”
薑麗娘心說來了來了,這不是標準的朱扒皮嗎?!
裴仁昉不曾注意到她這轉瞬的走神,繼續道:“我也就罷了,這麼大的把柄在當今手裡攥著,不得不聽命為之,你不一樣啊——你是石公的弟子,姐姐又得天子看重,拒絕了想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說到此處,她又輕輕出一口氣:“不過事情都過去了,你也答應完了,再說這些,就純粹是馬後炮了。我剛才看你在席間都沒怎麼吃東西,要不要再吃點東西?”
薑麗娘心說姐妹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敢拒絕他啊!
假若我這姐夫真有個朱元璋一樣的性情,張口把他拒了,就彆指望這會兒思考接下來該吃什麼了,先想想骨灰往哪兒飄吧!
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細汗,她強迫自己不去想“朱元璋”這三個字:“我去廚房瞧瞧吧,你餓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