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隨從出征開始, 蒙家兄弟的心頭就提著一口氣。
即便是蒙毅,也不例外。
雖然信得過自家王上,可那畢竟是戰場啊, 刀劍無眼, 若是有個萬一, 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親身經曆了這場戰爭之後,兄弟倆的態度都變了。
蒙毅:王上的朋友好厲害,怪不得能當王上的朋友!
蒙恬:雖然現在的王上不是昨晚的王上,但他好像有意指點我一二呢……
兄弟倆腦海裡轉著完全不同的主意, 行動上卻不遲緩,吩咐士兵們救出還能使用的糧草,清點方才對戰中的傷亡情況,軍令官負責核實斬首數目,不一而足。
如是過了半個時辰, 待到眾人初步修整將要結束時, 便見後方有煙塵顯露,不多時, 馬蹄聲便也傳了過來。
蒙恬有些擔憂, 立時握住佩刀起身觀望, 李世民維持著坐在原地的動作,眼皮都沒抬一下:“不必驚慌, 是自己人。”
蒙恬若有所悟:“這是您之前點出來的另外五千騎兵嗎?”
李世民道:“不錯。”
卻沒再說彆的什麼。
蒙恬見狀, 饒是有些不解, 也沒有多問。
待到那五千騎兵到了近前,李世民便順勢下了班。
李元達上號,讓上午隨從出征的將士折返回去修整,自己則翻身上馬, 帶著這養精蓄銳的五千騎兵揚鞭北上。
蒙恬都要麻了,一把拉住他那匹坐騎鬃毛,因此險些挨了一蹄子。
他急忙道:“王上,我們今日取得的戰果已經足夠大,很應該回去修整一二的……”
李元達茫然的看著他:“這波人不是新來的嗎,還要修整?”
蒙恬:“……”
蒙恬:“您跟我兄弟二人,這不是舊有的嗎?”
“噢噢噢,”李元達豁然開朗:“你要是不行的話,就跟他們一起回去吧,寡人自己帶兵也一樣,本來現在的你也幫不上太多。”
蒙恬:“……”
蒙恬以一種堪稱悲憤的語氣道:“王上,我還行!”
李元達哈哈大笑,手中馬鞭折起,點了點他:“蒙卿啊,現下寡人再教你一個用兵之法,叫兵貴神速!”
說罷,他收斂起臉上笑意:“出發!”
蒙恬與蒙毅齊齊應聲:“諾!”
……
今日被李世民斬於馬下的那名主帥,乃是燕國赫赫有名的猛將田猛,號稱有萬夫不當之勇,然而到了陣前卻沒能撐多久,便成了李世民的槍下亡魂。
燕國國弱,軍隊鬆散,原本眼見糧草起火之時,便有潰敗之勢,隻是因田猛斬殺逃兵以肅軍心,方才勉強止住。
田猛既死,剩下的便都做鳥獸散,有跑得慢的被追上丟了腦袋——在秦人眼裡,這可都是大好爵位!
也有跑得快的,僥幸撿回了一條性命。
長久的狂奔使然,他們喉嚨裡仿佛都蓄著一團熱焰,每每喘息之時,那熱焰便跳躍一下,將熱焰中心的那股血腥氣源源不斷的傳遞到口腔裡。
“我實在是跑不動了……”
終於有人停了下來,手扶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還有多遠才能到下一個關隘?”
秦國,是必然不能去的,而旁的國家,又豈是棲身之處?
更彆說還有妻子兒女在家中等待他們,不回燕國,還能去哪兒呢?
另有人破罐子破摔的癱坐在了地上:“此番丟了關隘,田將軍也死了,乃公即便回去,怕也沒好果子吃,倒不如乾脆就此做流民去!”
更多的人呆呆的坐在地上,不知接下來前路如何。
那達達的、蘊含著酷烈殺機的馬蹄聲,就在這時候傳到了他們耳朵裡。
短暫的寧靜。
不知是誰忽然顫抖著喊了一句:“是,是秦人追來了!”
“……跟他們拚了!”
有人聽完鼓起了勇氣,有人被逼到絕境之後,決意置之死地而後生,再在身上和周遭摸索一遍——破舊的盔甲早就早逃跑的時候嫌重丟掉了——實際上,哪怕那盔甲還在,其實也起不了多大的防護作用。
而兵器呢?
不知是在潰敗的時候,還是在亡命狂奔的時候丟掉了。
周遭重歸寂靜。
強撐著站起來的人,又一次搖搖晃晃的在這漫山遍野的荒草中坐了下去。
就這樣吧。
反正他們生來就是荒草一樣的人。
漫無目的的野蠻生長,繼而被王上的命令收割到了戰場上,最後死在這裡,重歸荒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元達率兵打馬從這兒走過,連眼神都沒分一個過去,便從他們麵前越過去了。
反倒是蒙恬有些詫異:“王上,那些燕國士兵……”
李元達不以為意道:“他們已經沒了鬥誌,何必再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我先前說兵貴神速,在田猛戰死,殘兵抵達下一個燕國關隘之前殺將過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不比在這群殘兵身上消磨時間來的更好嗎?”
蒙恬若有所思,又有點不好意思的替自己解釋:“他們都是敵人,且戰鬥力損耗嚴重,若是能取下他們的人頭,軍中許多兄弟隻怕都能升一升爵位呢!”
李元達聽罷,卻是大笑出聲。
蒙恬被他笑得有些窘迫,心裡邊又有些不服氣,他覺得作為一個將領,他的考慮是有道理的。
身為統兵之人,不應該在合情合法的前提下,為底下的人謀取一些便利嗎?
他說:“您是覺得我說的話很愚蠢嗎?”
李元達笑著搖搖頭,道:“並不是。我隻是覺得……你真是很年輕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