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連忙否認:“彆胡說,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蘇武:“……”
建章宮裡發生的任何事情都瞞不過皇帝的耳朵。
聽聞此事之後,他當即大笑出聲。
這位蘇家令啊,碰上自己這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兒子,以後八成有樂子瞧了!
……
霍光這時候正坐在書房裡溫書。
他出生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家庭當中,父親霍仲孺隻是平陽縣的一個小吏,母親生下他沒幾年便因病辭世。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待到他長大之後,大概會子承父業,也在平陽縣做一個小吏,娶妻生子,將來兒子繼續走他的老路……
直到他同父異母的兄長、驃騎將軍出征時途徑平陽縣,拜見過從未相見的父親,留下大筆財物之後,又率軍離開。
霍光這才知道,原來那位蜚聲海內的驃騎將軍,身體裡居然流著一半和自己相似的血液。
這讓他覺得榮耀又驚奇。
霍光反複回味著與兄長相見的那一日。
想兄長的意氣風發,想兄長那恢弘威儀的衛隊,想大軍出征時的聲勢浩蕩,還有兄長那種手握權柄、近乎頤指氣使的神氣模樣。
越是回想,就越是輾轉反側,悵然若失。
如果沒有接觸到,如果沒有見識到,霍光可以安心的留在平陽縣做一個小吏,安心的娶妻生子,周而複始的讓自己的子孫重複這種命運。
可是當他在機緣巧合之下躍出了自己生活的那口枯井,見到了外邊的世界,又怎麼能甘心回去?
霍光生來,可不是要做井底之蛙的!
然而命運最終還是眷顧了他。
不,準確的說,並不是命運眷顧了他,而是他的兄長眷顧了他。
驃騎將軍得勝而回,再次途徑平陽縣,將他叫到近前詢問:“你願不願意同我一道往長安去?”
那個瞬間,霍光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奔湧。
他毫不猶豫的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長安,這座父親短暫棲身,後來魂牽夢縈的城市,就這麼出現到了他的麵前。
也是在來到這裡之後,霍光才真正的開始理解到何為權力,也真切的開始意識到驃騎將軍四個字究竟意味著什麼。
那是大將軍的外甥,是皇後的外甥,是皇長子的表兄,也是當今天子最為恩寵的後起之秀。
而他霍光借著長兄的光芒,一夜之間,竟也出現在了京中諸多高門大戶人家的嘴邊兒上。
長兄行事煌煌,為人豪爽,既帶了他來,便愛護他到底,甚至於要帶著他進宮去拜見皇後和皇長子,隻是這提議卻被霍光婉拒了。
“兄長厚愛,弟弟愧不敢當,”他正色拜道:“請您為我聘請名師,待到學有所成,再去拜見皇後與皇長子吧。”
長兄是皇後正經的外甥,是皇後看著長大的孩子,而他霍光算什麼呢?
他身體裡沒有一絲血液與皇後相同。
還是待到有了些許成就之後再去比較好吧。
霍光雖是小吏之子,但還是有自己的驕傲的。
以當下皇後和後族的聲勢,多少人想要親附卻不得其門,這樣一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卻能毅然拒絕這樣的榮耀,不能不說是極為難得了。
冠軍侯欣賞弟弟的傲骨,由此更加看重他,為他聘請名師授課,下令府中侍從必須禮遇他。
是以這一日冠軍侯不在府上,卻有貴客登門,侍從們便匆忙往霍光處尋他,請他前去待客。
霍光聞訊有些詫異。
能被侍從報到他麵前,可見來者乃是貴人,亦或者與兄長極為相熟。
可即是如此,又何以事先沒有名帖地上,今日打了主人家一個措手不及,失禮至此?
他迅速更衣,快步往前堂去,又問語焉不詳的侍從:“何不請後宅待客?”
侍從道:“來客乃是一位年輕的小公子,公子還是自己去見吧。”
卻不肯說彆的。
年少的霍光從他這曖昧的態度當中察覺到了幾分異樣。
侍從是知道來人身份的。
且在他心裡,來客的身份比自己這個冠軍侯弟弟還要貴重的多。
這樣的身份,且又是年輕公子,會是誰?
待到見了來客與侍立在前堂之外、滿麵警惕的高大武士們之後,霍光當即就猜到了答案,旋即拜道:“霍光拜見皇太子殿下!”
劉徹問他:“會騎馬嗎?”
霍光微有愕然,卻還是答道:“會。”
劉徹轉身就走:“隨我來!”
短暫的遲疑之後,霍光快步跟上。
近前行禮的時候,他其實是存了一點賣弄的心思的。
皇太子殿下沒有擺明身份,可見是存了考校他的意思,而自己開門見山的行禮問安——他不應該問一問,自己是怎麼猜出來的嗎?
這是來自於少年霍光的,初到長安的一點狡黠。
可他沒想到,皇太子居然硬是一句話都沒問。
是因為年紀尚小,思緒轉移的快,忘記了這茬兒嗎?
還是說這個比自己小六歲的孩子,其實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亦或者說,並不覺得自己賣弄的這點小聰明有多亮眼?
霍光猜想,後兩者的可能性更大。
這叫他不由得忐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