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祂注視著他。(2 / 2)

一陣搖晃,門被轟然拉開,露出了龐大的動物惡種形狀,依稀可以辨認出原本的人形。

鬱訶盯著它看,沒覺得惡心。

就是讓人聯想到彆的東西。

——夜宵,餓了。

影子潛伏到了它的身下。

下一刻,這章魚小丸子就消失在了裂開的縫隙裡,連一點氣息都沒留下。

整個甬道被清場,讓開了位置。

鬱訶走出電梯。

道路很窄,兩側裝置發出黏膩的孵化聲。

不斷地有低級惡種被釋放出來。

樓道上的影子越來越多,但耳邊隻聽到破風的響動,那些企圖靠近的惡種就被抽到了牆壁上。

彭——

牆壁上留下一道道血汙的痕跡。

鬱訶走到走廊儘頭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原本光潔的地麵隻剩下了一片泥濘。

血緩慢地流淌了下來,浸透了他的鞋麵。

“……”

怎麼說,感覺完全沒有自己發揮的餘地。

影子太好用了。

如果他要選,那麼它才是他的共鳴物。

他眼前是一扇門。

平平無奇。

鬱訶把手放在門把手上,往下一按。

與此同時,他把自己不安分、意猶未儘的影子收了回去,隻留下受他操控的這具身軀。

門應聲打開。

露出了背對著他,正坐著的一道身影。

整個房間陰暗潮濕。

攀爬著植物的藤條,顯得極度黑暗。

而光線暗淡之下,卻能看到整個布置,裡麵用血畫著詭秘的圖案,像是某種召喚的陣法——

就挺神神叨叨的。

鬱訶瞥了一眼地麵。

這裡太黑了。

好處也有,就是連他有沒有影子,也看不出來。

聽到開門的動靜,從身影處傳來了一聲嗤笑。

“我知道你會來。”

他用奇怪的語調道,“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能夠騙過那群守衛。但這裡有上萬個攝像頭。無論你采用什麼偽裝,我都能夠在這之後找到你……”

鬱訶:“我覺得,你靠這個大概找不到我。”

聞言,對方身體頓了一下。

他轉過身。

在看清鬱訶的瞬間,那張臉上得意的表情瞬間凝固。

因為那是一張熟悉的臉。

“你——”

鬱訶上前一步。

他抓住對方的衣領,直接將他從座位上拖了下來。

對方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做。

他直接呆在了原地,而後,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怎麼敢?

怎麼會有人直接拿手碰他?

他已經轉過身。

正常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他現在是什麼模樣。

他的衣領裡探出了扭曲的藤蔓。

與此同時,頭頂長出兩對絕不屬於人類的角,其下是被魚鱗覆蓋的臉,兩根手指往外,垂落下來蜿蜒的藤蔓。

在他的想象中,眼前這人也本應該心生恐懼,像其他人對待神一樣跪地膜拜才對。

但鬱訶隻是冷眼打量。

混雜的畸形種。

光是看一眼,就感覺自己會得基因病的程度。

外貌來看,他已經無限接近惡種。

但他和那些惡種不一樣。

鬱訶感覺不到他身上有裡世界的氣息。

他是人類。

——起碼現在是。

整幅身軀,像是被打碎的玻璃,再次聯合了起來,暫時容納了人類的靈魂。

他死死地盯著鬱訶碰過他的肌膚,沒看到他想的結果。

“你是免疫的……你居然是免疫的。”

鬱訶:“不然呢?”

他隻是平靜反問。

但對方卻好像直接被他這句話搞破防了。

那張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猙獰了起來:“這不可能——你不可能是邪神的血脈……因為,我才是!”

“……”

鬱訶嘖了一聲。

不是。

這年頭,居然還有搶爹的嗎。

最神奇的是,身為真正的血脈,他到現在一眼還沒見過對方。

簡直像沒有名分。

渣爹。

反正邪神還沒露過麵。

所以他在心底怎麼想,對方也不知道。

他可以放心大膽的腹誹。

那人瞳孔擴散,表情癲狂:“你知道那種被邪神附身的感覺,或者祂對你的特殊麼——如果祂有血脈,那個人應該也是我,你是什麼?忽然冒出來的東西?”

聽到邪神有血脈遺落的消息,他當時興奮的要發昏了。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是特殊的。

無論吃了多少惡種,他都不會被其感染,反而能夠完美的與之融合,表現出相對應的特征。

——這正是繼承了邪神血脈的證據。

而他的線人收到了消息。

說是……巡查官們已經找到了血脈?但他根本沒有和他們接觸過。

究竟是誰在冒充?搶走了他的身份?

他能感覺到抑製不住的怒火湧上了自己的大腦,身體的所有部位都在咯吱作響,和他一同為冒牌貨膽敢冒犯自己而激憤尖叫。

但是沒關係。

不過是一點小小的把戲,他就將對方引到了他的麵前。

想到這裡,他臉上露出了詭秘的笑容。

不著急……

不著急。

“免疫?這就是你被那些蠢貨奉為邪神血脈的原因?”

但被他視為獵物的人卻並不看他。

對方甚至連視線都沒落到他身上,而是停留在牆壁上這些猩紅的線條上。

鬱訶答非所問:“那是什麼?”

對方怔了一下,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地上和天花板上正畫著詭秘陣法。

看久後,讓人頭腦發暈,精神力下跌,無法繼續直視。

“打開裡世界的門。”

“哦,”鬱訶道,“真的嗎?”

“是不是真的,你等下就知道了。”

他冷冷笑了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打了個響指。

下一刻,牆壁反轉。

露出了藏在裡麵的一群人。

他們早就等待多時。

一出現,端起手裡的武器,正對著房間中央的鬱訶。

“哪怕是惡種,也不過是血肉之軀而已。”對方嘴角露出了一抹譏笑,勝券在握,“既然你是冒牌貨,恐怕也會懼怕這些武器吧?”

隻要他亂動一下,保證會在瞬間被這些槍打爆成篩子。

鬱訶掃了一眼。

房間裡有十二個人。

他們都帶著輔助護目鏡,衣服外套上沒有彆任何東西,也看不出來什麼特征。

雖然沒有線索,但他確定那是巡查官。

鬱訶在垃圾場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認得他們手上的武器。

研究院內部,果然持有的想法不同。

不過……

打開裡世界的門?

還有這種好事。

死馬當活馬醫,試試又不虧。

“你——”

對方話還沒說完,鬱訶就已經配合地舉起雙手。

是非常標準的投降姿勢。

他催促:“要我做什麼,快點說,我一定配合你。”

對方:“……”

等一下,這種微妙的不爽,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站到中間去。”他眯起那對魚肚般泛白的眼球,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命令道,“不要亂動。”

鬱訶看了一眼他說的方向。

是陣法的中間。

他走過去,站在對應位置,不太確認地抬起頭:“是這個位置?再精準點。”

“……”

又來了。

這始終縈繞的不爽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了避免心態被對方的舉動乾擾,他果斷選擇無視他的問題,直接進行下一步驟。

“看到你身邊的匕首了嗎?撿起來。”

鬱訶視線下移。

陣法的旁邊確實落著一把匕首。

他俯下身,撿起來。

“割哪裡?”他追問。

“……”

“手掌?”

鬱訶比劃了一下,“喉嚨?”

鋒利匕首邊緣,滲出絲絲的血線。

“手腕,手腕就行了!”

見狀,對方表情猛地一變,確實沒見過這麼勇的,情緒崩潰大叫道,“你彆瞎亂動!沒讓你現在送死,我他媽真的受不了了——!”

真是瘋子!

怎麼會有人麵對這種事還這麼配合啊?!

被他叫停,鬱訶看了看凹槽。

再看了看匕首。

他的直覺告訴他。

這召喚方法,好像不是很靠譜。

像那種被忽悠瘸了的唯心主義者,或者掙紮的宗教文盲會做出的事。

於是,鬱訶沒再動。

幾乎是立刻,他反常的表現就引來了對方警惕的視線。

“你想玩什麼花招?”

數隻正對著鬱訶的槍口,穩穩不動,隨時都可能會射出致命的一擊。

現在都是精神共鳴力在控製武器,不存在打偏的可能。

所以,他毫不懷疑,這些子彈會在扳機叩響的時候全都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這讓他放鬆了些。

那種隱隱的、不知從何而來的不安減少了。

但麵對如此危險,鬱訶卻麵色不變:“讓我死個明白。你說的邪神血肉,到底是什麼?”

這是他願意過來的初衷。

聞言,對方眯起了眼睛。

“你真的想知道?”

鬱訶:“滿足我。”

你當你是誰?

“……”

他本想冷笑幾聲。

但這簡單的三個字,卻直接壓迫在了他的神經上,讓他連嘲笑聲猛地咽了回去。

來自身體的威壓,仿佛刻在基因裡的服從,讓他渾身顫抖起來,吐不出抗拒的話。

他舌頭一僵,不受控製地說道:“那不是邪神血肉。”

“——是特級惡種的……”

下一刻,隻聽見噗嗤一聲。

不知從何而來的伸長的肉形藤蔓,在瞬間貫穿了他的胸口,飛濺出了猩紅的血液。

他低下頭,看著那蠕動的藤條。

一雙眼,滿是不可置信和不甘心。

臉上甚至還帶著茫然,像是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你……”

話音尚未落下,心臟爆裂。

藤蔓抽離,他的身軀轟然倒地。

露出了他身後的人。

藤蔓連接著那人的左手。

在逐漸收回的時候,它變回了人體手臂的模樣。

如果不是那手指上,還殘留著溫熱跳動的肉塊殘渣,會以為他不過是一個正常人類罷了。

對方的身形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他穿著一身礦工裝束,上麵沾染了多處血跡,脖子上掛著搖晃的身份牌。

——萊森。

“他太多嘴了。”

“萊森”極慢地道,“真可惜,我本打算騙騙他而已,沒想到他這麼自以為是。”

那張臉上,不太像是有任何同情的樣子。

反倒眼珠直勾勾地盯著鬱訶,眼神流露出一絲異樣的癡迷,仿佛在驚歎他的出現。

“你好。”它動了動唇角,像是整容失敗案例,表情有些僵硬,“是我……是我想見你。”

——是人形惡種!?

——它的特征太眼熟,就像當年E星的植物類感染。

不是說夏家的那隻惡種已經被解決了麼?

這裡怎麼會有相同特征的惡種!

無數念頭竄過了在場這群人的腦海,氣氛一時間陷入了僵直,隻剩下地麵上屍體流血的滴答聲。

鬱訶看到這人一死,他身上組合的那些惡種特征全都散架了,掉落在了地上。

肉塊縫隙之中,居然是蠕動的藤蔓。

是藤蔓將它們縫合在了他的身上。

這人居然還以為自己有特殊能力,能吞噬諸多惡種。

——都是眼前這個罪魁禍首的謊言。

半晌後,恐懼的叫喊聲同時響起。

“隻要它碰到的東西,都會瞬間被感染——!”

“如果不解決它,我們都會死!”

幾乎是下意識,這些念頭讓所有人將槍口調轉,指向了眼前這憑空殺出來的身影。

聽到響動,萊森斜瞥了這群人一眼。

臉上閃過了一絲輕蔑。

它抬起手,揮了一下。

下一刻,周圍的人發出慘叫。

他們的身軀忽然不受控製,手掌彎折,用力轉過了槍口,再次對準了鬱訶,無法動彈。

這是人形惡種?

鬱訶覺得不對。

雖然看起來很符合條件,但他沒從他身上感受到裡世界的氣息。

這家夥還是人類。

如果夏家莊園裡的那隻人形惡種沒撒謊,那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就是眼前這人吃掉了它。

合理推測一下。

他吃了它,但沒成為巡查官,而是接近惡種。

然後它不知道怎麼的藏進了產品裡。

十年後,它被人吃掉,又成功占據對方的身體,這才有機會來到首都星做惡。

見他不說話,萊森麵露不滿:“不回應我?你真冷淡。”

回應?

當然可以。

“你怎麼回事?”鬱訶上下打量他,說道,“居然把自己從人類混到了榨汁機?”

“……”

聞言,萊森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我不是‘混到’榨汁機裡,而是我自己刻意為之。”他著重強調道,“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很高明的計劃麼?特級巡查官用了十年,也沒有找到我,因為我藏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鼴鼠集團的食品溶劑裡。

“一旦有人食用我,我就可以再次醒來。”

它停了一下。

“這可比那個被我吞噬了身軀,拚命想從裡世界擠出來的蠢貨好多了——很巧的是,我聽說它和我差不多時間出現,但最後被特級巡查官殺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甚至還不知道誰是真凶。”

話音落下,它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鬱訶頓了頓:“你說的對,我確實應該換個說法。”

萊森盯著他,眼底有一絲得意。

“你不是混到,而是被特級巡察官逼到榨汁機裡的。”

聞言,萊森勃然大怒:“……”

這不是聽起來更可悲了嗎!

“隨便你怎麼說,我已經不是最開始的我了。”他調整了臉上的表情,忽然冷笑一聲,“你知道麼?以前我隻是研究院的一個小嘍嘍,負責檢驗食品合格情況。”

除了收一點賄賂,他再沒有其他收入,和那些有錢人做的惡比起來差太多了。

直到鼴鼠集團決定節省成本,從垃圾星收購食材。

他同意了對方質檢作假的要求。

但他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收了點錢而已,研究院居然要將他開除。

開什麼玩笑?!

研究院內部比他做得過分的有太多了。

他為此憤世嫉俗。

然而,命運眷顧了他。

一切在那天發生了轉折。

在他收拾東西的時候,不經意間,瞥到了一則被扔進了垃圾桶裡的報告書。

看清的那一瞬間,他渾身觸電般戰栗起來。

——有人在研究,如何將惡種融合在人體身上,獲得特殊能力。

隻是能力不穩定。

可能會成為巡查官,也可能變成人形惡種。

而更巧的是,桌子的另外一旁。

鼴鼠集團E開頭的那批貨,質檢報告顯示,食品裡有極特殊的輻射存在。

他的心臟砰砰直跳。

如果……那輻射因素是特級惡種的肉塊呢?

他去賭了。

而事實證明,他賭成功了。

不過出了一點意外,他控製不住那龐大的力量,在才消化了一半,就引起了整個E星的共鳴感染。

在特級巡查官趕到之前。

他將自己切割成數份,混在了運往鼴鼠集團的材料裡。

唯獨沒想到的是,他花費了十年才重見天日,這比他想的時間要長太多。

他恨恨地想。

鼴鼠集團真不是東西,居然寧願讓食材長蟲,也不願意早點製作成溶劑賣出去!

更壞的消息。

副作用是他和那位人形惡種共享了部分思維。

他的行動被它發現了。

但也有好消息。

他居然從對方那裡,得知了一個說出來會讓世界動蕩、陷入恐慌的秘密——

邪神有血脈。

不但如此,它很孱弱,暫時沒有邪神那樣強大的能力。

他運氣一向很好。

甚至是在十年後,一如既往。

這是多麼好的機會。

如果吃掉了它……

他確信自己能力將飆升,能輕鬆解決特級巡查官,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要吃掉你。”

萊森喃喃道,想到未來,他情不自禁地又重複了一遍,聲音極度興奮,“我要吃掉你。”

他朝他走了一步。

十分確信,鬱訶已經成了他的囊中物。

在它釋放出的氣息之下,他收起來的影子不受控製地出現,局限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裡。

而它的藤蔓按壓在地麵,困住了他的離開。

鬱訶冷眼看著。

現在這具身體不是他本人的,吃了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我要從哪裡下手呢?”它自言自語,僵硬的臉上激動漸顯,口中喘著粗氣,“從手指、然後是手掌,手臂,這樣一路吃上來,我喜歡你的眼睛,眼珠子我會最晚來享用——”

“啊——!!!”

下一刻,聲音戛然而止,轉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

鬱訶睜大了眼睛。

眼前的人類,身體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猛地彎折下去,被一股未知的強大力量牢牢掌控。

從它手指開始。

骨頭一節節斷開,發出崩裂的咯吱聲。

隨後是手掌。

偽裝出的原型崩塌,變成糾纏的藤蔓,抽搐著在空中飛濺出腥臭的綠水。

手臂在一瞬間湮滅成碎末。

最後是眼珠,它掉了出來,滾落在了鬱訶的鞋邊。

不過幾個呼吸間,眼前的身軀就隻剩下了一半。

因為惡種化,它這樣都沒有死去。

它的另外一半仍殘留著生命特征,砰的一聲,跪倒在地,看著自己的一半身體在頃刻間被虛空吞噬。

那是……

那是??!

【你想吃誰?】

音調冷冷的。

那是精神力無法承受的聲音。

——痛,好痛!

“嘭。”

房間裡,巡查官手裡的槍都跌落下去。

他們發出了痛苦的叫喊,跪倒在地,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驚恐的呻-吟此起彼伏。

手指縫裡滲出鮮血。

鬱訶屏住呼吸,眼睜睜地看見,所有的血液都彙聚在了一起。

最終,停留在了他身前的位置。

空氣濕熱,血液湧動。

很快凝聚成了一個逐漸站起的恐怖身影。

身影沒有五官。

但鬱訶知道,對方正在極近的距離,注視著他。

那是邪神——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