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沒有人相信他,就算他發誓,塞來瑪也不會相信,以前,他說什麼,塞來瑪都會相信的……
一切都準備好了,一切都安排好了。
丁大有會帶著剩餘的府兵從城牆缺口位置殺出去,會路過桑林地,看看能不能在逃跑的時候順便撈幾條大魚。
城裡殘存的胡人們會點燃駱駝蛋上的牛油,讓駱駝變得瘋狂,為他們衝開一條生路。
都走了,這座城就真正屬於大關令衙門了,而整個大關令衙門隻剩下他一個正常人了。
也就是說,當彆人都逃走了,還剩下大關令衙門裡的一個叫做雲初的掌固還帶領著一群傷兵固守著這座城池。
哪怕那個時候,這座城已經被雲初燒成了一片白地。
在回老羊皮家的路上,雲初遇到了啞巴馬夫,也看到了癆病鬼更夫,他們各自帶著一隊勉強能走動的傷兵,在挨家挨戶的潑灑燈油,龜茲這一帶本身就盛產燈油,這東西是不缺的。
老猴子蹲在胡床上喝酒,娜哈總想偷酒喝,總是被老猴子推開。
頭頂上的白月亮落下來一縷縷的清輝,讓院子裡白亮亮的。
“您們怎麼出來了?”雲初抱起娜哈,這孩子在自己身邊才幾天,好像又長胖了。
老猴子哼哼了兩聲道:“地洞裡臭的待不住人,我們出來透透氣。
雲初,我現在終於知道你為什麼不離開了。”
雲初笑道:“為了什麼呢?”
“為了這座城所代表的功績,隻要梁建方來的時候,你還在這座城裡,不論是丁大有,還是何遠山,亦或是辛苦幫你們守城,最後損失殆儘的塞人部落,他們的功績在你這個寧死都不肯放棄職責的大唐掌固麵前,都不值得一提。”
雲初繼續嚼著甘草道:“在這座城裡,我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我其實什麼都沒有做,他們丟棄了傷兵,我沒有丟,他們丟棄了城池,我沒有丟,他們丟棄了龜茲城的田畝,人名賬冊,我沒有丟。
老猴子,我隻是儘到了我的職責而已,儘到了一個掌固的職責而已。
所以,在最後分糖的時候,我難道不該分到最大的一塊嗎?”
老猴子沉默了一會歎口氣道:“你真的是玄奘的兒子,哪怕你不是,我也認為你是。
你們太像了,太像了,看到你,我完全能想到玄奘在你這個年紀的完整模樣。”
雲初笑道:“凡有大毅力者,不是英雄,就一定是梟雄,玄奘豈能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老猴子拿來的麥酒已經算是最好的麥酒,他還有一種叫做三勒漿的酒,兩種酒相比,雲初更喜歡麥酒,因為它比較淡。
就在月亮即將歸隱西山的時候,雲初放下酒杯,將熟睡的娜哈放到老猴子的懷裡,再把唐刀掛在
腰上,對老羊皮笑道:“讓我們看看最後的結果,是不是能如我所願。”
老猴子瞅著娜哈甜美的睡相,輕聲道:“失敗對你這種人來說算什麼,隻會讓你更加的癲狂。”
月亮下山的時候,正是這一晚最黑暗的時候,星星顯得格外的多。
在龜茲,雲初最喜歡現在這個時候,天氣不再燥熱,有涼風微微從皮膚上拂過,就像美人冰涼的手。
重新回到城牆上的時候,何遠山跟劉雄兩個還在酣睡,城門口臥著好大一群駱駝正在悠閒地吃著胡人們喂給他們的食物,聽豆子在駱駝嘴裡嘎巴巴的響,就知道龜茲城裡的珍貴的鷹嘴豆被它們給禍害完了。
天邊出現一絲魚肚白的時候,雲初注視著羯斯噶,塞來瑪就在他的身邊,騎著一匹褐色的母馬。
雲初卸掉身上的皮甲,給塞來瑪穿上,並細心地綁好每一條帶子。
一柄圓盾也被雲初綁在了塞來瑪的背後,再敲擊一下塞來瑪手裡的圓盾,低聲道:“一手持韁繩,一手舉著圓盾,護住你的頭,胸口跟肚子,無論如何不能丟開。”
塞來瑪用額頭觸碰一下雲初的額頭笑道:“騰格裡會保佑我,你也會保佑我。”
雲初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對羯斯噶道:“如果塞來瑪出了事情,我一定會把你五馬分屍!”
羯斯噶大笑道:“我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雲初再看了看武裝到牙齒的塞來瑪,就揮揮手,守在城門前的胡人武士,立刻就推開了沉重斑駁的大門。
五十個胡人武士用火把點燃了拴在駱駝蛋上的火繩,一縷火光就慢慢的鑽進了駱駝的腹下。
不大功夫,原本正在安逸的嚼著鷹嘴豆的駱駝眼睛猛地向外凸出,接著,一聲聲高亢入雲的駱駝鳴叫就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