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轉頭看去,果然見那瘦得臉都小了一圈的祁柔正扶住門,輕咳了聲,隨即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正待祁堯準備上前的時候,卻見祁柔竟然一下就衝了過來,擦過他的手臂,迅猛地紮進了穆東,也就是王鐵柱的懷中。
在珺寧和祁堯驚詫的眼神中,大聲地哭了起來,“
柱子哥哥,嗚嗚,小柔終於見到你了,嗚嗚嗚,柱子哥哥,你是來救小柔的嗎?就像當初一樣,嗚嗚…柱子哥哥,小柔好想你啊…爹爹和娘親,還有哥哥姐姐他們全都死了,就剩我和六哥了,嗚嗚嗚…”
小丫頭幾乎一見到穆東就好似見到了自己的親人似的,抱住對方的腰就開始痛哭了起來,邊哭還邊含含糊糊地訴說著自己的委屈。
情竇初開的小女孩,遇到了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便悄悄芳心暗許了,雖然家中不願,哥哥不許,可在她的心中,那個少年的長相,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越發清楚明晰起來,甚至還有更加美化的趨勢,暗戀自來如此。
所以在國破家亡之際,她所想的除了父母親人之外,最多的便是那日救了她的少年,想著要是對方在她身邊肯定不會不管她的,他們兩人都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了,所以她注定了是他的小妻子的,他肯定不會不
管她,肯定不會像爹娘兄姊一樣離自己而去的!
小姑娘哭得傷心,是祁堯從未見識過的傷心,可能是因為一整晚都隻有自己一人在這山野之中,可能是因為生病而變得更加脆弱,也可能是心中的國仇家恨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叫她一見到心中暗暗喜歡的少年,之前還能壓製的情感,在這一瞬間就一起湧了上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本來是沒事的,可以忍的,但一見到你就委屈了。
穆東也不知道怎麼是好,抬頭求救般地看了看珺寧和站在她身旁的祁堯,兩人都示意他安慰安慰懷中的小丫頭。
穆東在現實生活中,也沒怎麼和女生交往過,哦不,應該是說沒怎麼和人交往過,和珺寧也更多的是哥
們和聽從者的關係,女生這樣嬌嬌軟軟的生物在他的懷裡哭泣,這是他從來都沒有經曆過的。
於是穆東抬起手,笨拙地在祁柔的背上拍了拍,“不哭,不哭,不要哭了,我…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呢…不哭了…”
翻來覆去,他的口中也隻有不哭兩個字,但祁柔卻覺得怎麼聽都不會膩煩,哭到後來竟然直接就靠著穆東睡了過去,一夜的擔驚受怕,此時終於能安下心了,真好。
看著小姑娘都睡著了依舊控製不住地打著哭噎,穆東也隻好伸手托住了她。
“怎麼辦?”他指了指懷中的人,輕聲向珺寧問道。
珺寧立馬走上前,摸了摸祁柔的額頭,“有點發燒
了,這裡不安全,先回城再說!我們那裡至少搜過了,短時間內不會再搜了,所以現在那裡才是最安全的!”
來的路上,珺寧已經將祁堯和自己說的那些情況都和穆東交代了,所以對方現在也知道了,祁堯祁柔是薑國之人,更是大秦現在所要搜索的逃奴。
兩人姓雲,哥哥叫做雲堯,妹妹叫做雲柔,家中世代經商,也算是大戶,子啊薑國被攻破的時候,整個雲家隻有他們兩人逃了出來。
雲,記得原本的薑王妃好似就姓雲,名岫。借用了母親的姓氏,其實這祁堯也不算是欺騙了他們不是嗎?
珺寧這樣想到。
他們在接了祁柔之後並沒有直接回城,而是輾轉去
了那取菜的農人的家中,堆了一馬車的蔬菜、醃菜,才緩緩踏上了回城的道路。
路過城門的時候,已經例行檢查了一番,才在收了穆東兩塊碎銀子之後,才終於放行了。
氣得穆東一離開那些人的視線,便立刻罵了起來。
死要錢的守衛,死要錢的遊戲!
不過這天元世界除了遊戲頭盔之外,還真沒花玩家一分錢,裡頭的錢,全是玩家們一手一腳掙回來的,看得比什麼都重,而經過了半個多月的采藥換錢小遊戲的穆東尤其重。
珺寧看著他喋喋不休地罵著。
“等回去之後,我恐怕不會再出來了,外頭的客棧就靠你照看著了!”
“怎麼了?你有什麼事情要…額,要出遠門嗎?”
穆東焦急地問道。
就連躺在馬車底座隔間的祁堯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你傻啊!那個小柔姑娘病的那麼嚴重,肯定是要買藥熬藥的,我們兩個都在外頭活蹦亂跳的,旁人不懷疑才有鬼呢!”珺寧鄙視道。
“哎,也是啊…”
穆東讚同地點了點頭,就連底座之下的祁堯也跟著鬆了口氣,雖然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鬆這一口氣。
“可是為什麼不是我裝病而是你?”穆東不懂就問
。
珺寧白了他一眼,客棧的工作那麼累,當然是偷閒快活了,這二貨,不過,她才不會跟他解釋呢!
“我是女孩子,身體弱一點也是應該的,你看看你這五大三粗的,馬病了你都不一定病,誰信哪!”
“也是…”穆東點了點頭。
藏在下座的祁堯卻克製不住地笑了一聲。
等回到了客棧,珺寧就直接帶著祁堯祁柔回了後院廂房,而穆東卻開始將混亂的客棧大堂整理好。
客棧不大,就請了一個廚子,一個跑堂的,他們也知道一般今日東家都要出城買菜,所以特意晚了一點時候過來。
眼見來福客棧被砸成了這副模樣,就好似進賊了似的,兩人俱都苦笑了地對視了一眼,昨晚城內的哪一戶人家沒有被搜,小老板的客棧還算好的,要知道城東的員外家,可是出了人命了都!
那員外家的二小姐沐浴的時候,被那群官兵闖了進去,等他們一走,就上吊自殺了,幸虧被人救了下來,不過名聲可是毀了,以後怕是嫁不到什麼好人家了,唉…
這些八卦,每一次穆東都聽得津津有味的,這一回也不例外,就跟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一樣,邊聽還邊拍著大腿感歎,叫躲在門後的珺寧看得直翻白眼。
但她還是走了出來,隻是臉上和嘴唇都上了妝,白的厲害,叫跑堂的和廚子一看就知道她怕是病的不輕,很快那廚房裡頭熬起了藥,也沒有在意,反而要她好好歇著,他們會好好乾活的。
珺寧虛弱地對他們一笑,就端著藥,回了後院。
喂著還在昏迷的祁柔喝了下去之後,她才終於輕輕舒了口氣,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一下就把她給自己敷的□□給擦去了一大半,露出原本的膚色來,還沾了一點黑灰,那是端起藥罐留在手上的,叫祁堯看著都覺得怪異。
“臉上…”他指著珺寧的額頭提醒道。
“嗯?”珺寧抬手擦了幾下,都沒有擦到位置。
祁堯一時有些著急,忙走了過來,伸手抬起珺寧的下巴,隨後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幫珺寧擦去那一點黑灰。
兩人的眼神對視到了一起,珺寧因為敷了粉的關係,臉紅倒是看不出來多少,而祁堯的臉卻完全就像是個紅番茄似的,抬著珺寧下巴的手,感覺刺刺麻麻的
,卻怎麼也不願意鬆手。
“好了嗎?”珺寧突然開口問道。
祁堯立馬就好似觸電了一般快速地縮回手,眼神更是不知道該往哪裡看才好,“好,好了,沒有了,擦乾淨了…”
“嗯,謝謝!”
“不,應該是我感謝你們才對,要不是你們兩個,我和妹妹…”祁堯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都怨他平時習武不儘心,武功到現在都隻是半吊子,否則帶著妹妹又怎麼會讓她受這麼大的委屈!
父母和兄姊們都已經戰死了,他和妹妹最後一個見到的人是他們穿著一身銀甲的二姐,她要他們快跑,她卻被身後趕來的人,一刀刺了個穿透…
萬箭穿心的父親,被飛矢射上的四哥,殉情而死的四嫂,被銅錘一下就砸碎了胸骨的大哥…
一幕幕畫麵在他的眼前緩緩劃過。
珺寧突然發現祁堯說著說著竟然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她有些擔憂地上前,手剛抬起,就突然被人緊緊攥住,用力一扭,一股劇烈的疼痛突然從手腕處傳來。
“疼…”
“啊,對不起!”
祁堯立馬就鬆了下來,一臉的歉疚。
該怎麼描述黑衣少年剛剛的表情呢?
深深的自我厭棄,與濃重的仇恨,交雜到了一起,裡頭還隱藏了一抹不為人所查的脆弱,但更多的則是堅韌與不屈。
他要報仇!
珺寧知道,他的臉上也這麼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