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又道:“這裡的環境很簡陋,怎麼換都是一樣的,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去外麵采購。”
“要出去?”斐瑞的微笑有些僵,他立刻審視著我,追問道:“你要出去?”
……不然呢?我打電話叫一車麵包人躺床上給你睡嗎?
我沒說話。
但斐瑞自顧自地開始分離焦慮起來,他望了眼床鋪,又看了眼我,像是難以做出抉擇。幾秒後,他又恢複了笑意,十分坦然地道:“那算了,不要這麼累了。”
他說著,便又起身坐到我身邊。
桌上擺著酒店剛送來的餐食,菜色寒酸,蘋果看著也並不新鮮。
斐瑞道:“我要吃蘋果。”
那你吃啊,我又不能變成蘋果!
“是要削嗎?”我謹慎地望著他,見他點頭,我隻好認命地拿起蘋果刀開始削蘋果。
我並不擅長削蘋果,吃不死人的皮我一般都當果肉吃下。因而麵對蘋果,我專心致誌,然而也隻能削出斷斷續續沾著果肉的皮。
我看著實在心疼,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偏偏這時斐瑞又貼了過來。他的頭靠在我肩膀上,大半個身體壓著我,我聽見他低聲道:“削得好難看。”
你他媽的,能吃不就行了!
怎麼恁講究啊!
我動作頓了下,道:“抱歉,我不會削蘋果,一般都是直接吃的。”
“可是那樣吃起來很奇怪。”斐瑞仰頭看向我,藍眸裡顯而易見的嫌棄,“很乾。”
我不大適應地挪了挪身子,但下一刻,斐瑞便道:“不要動。”
我隻能僵住身子繼續削,然而斐瑞十分不老實,他近乎沉醉地將身體枕在我的膝上。我實在有些受不住了,道:“我覺得——”
“你答應了。”
斐瑞隻說了四個字。
我沉默了,隻能彎腰,讓蘋果刀與蘋果都懸空在茶幾上,儘量讓果汁不要濺在他臉上。但動作越緩慢,我捏著蘋果的力道越緊,乾癟的蘋果都被捏出了些汁水,黏連在我的指尖上。斐瑞的視線長久地停留在我的指尖上,我聽見他吞咽空氣的聲音。
……我有些不詳地預感。
果然,下一刻,斐瑞的頭便埋到了腹部,呼吸的熱氣打在我的肚子上。
我一個激靈,刀直接在手指上劃下一道口子。
極其淺淡的血腥味蔓延開來。
斐瑞抬起了頭,紅色的血液在他藍色的眼眸裡映出詭秘的倒影來。
我迅速將他扶起來,“我去洗個手。”
斐瑞抿了下唇,隻是緊緊盯著那根流血的手指,他似乎想說話,但最終沒有說。
我迅速跑到了浴室開始洗手,又琢磨了下。
今天好不容易要過去了,可不能在這裡栽了,萬一真搞出什麼來,我的人生搞不好就速通重開了。
於是我緩緩低頭,又轉身把浴室門反鎖了。
媽的,這日子給我過的,真就守身如玉。
浴室外的客廳,斐瑞聽見淅淅瀝瀝的流水聲,再一次忍不住站起身焦慮起來。
臨時標記對人的影響會隨著時間漸長而消逝,所以前兩天往往是最需要安撫的時候。
斐瑞對自己這麼說,他的腦子清醒至極,理解自己的一切行為都隻是標記的影響。但是當太陽落下,夜色襲來之時,這短暫的分離迅速讓他開始無法避免地憎恨自己昨天的言行舉止。
憎恨那樣渴求那種溫度的自己,憎恨用好友當做誘餌誘捕她的行為,更加憎恨自己居然被一個低賤的女人所標記。
斐瑞的惱怒與憎恨在此刻全部襲來,他無可控製地感覺到自我厭棄,更無法控製對陳之微的恨。明明她才是標記了他的人,可是他要忍受這樣的痛苦,而她卻全然不受影響一般,對他百般推拒。
這讓他感覺到挫敗與恥辱。
尤其是現在。
這間不大的酒店房間內,他就聽著流水聲,一抬眼便能瞥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水。
這場雨真的下得太久了,陰暗地壓下來,空氣中悶得讓人難受。
斐瑞悶得發熱,汗水從鼻尖沁出,總覺有些呼吸不過來。他覺得他需要喝水,於是他看向桌上削了一半的蘋果,它咯咯愣愣的,賣相難看至極。果肉微微發黃,隻有一處紅得異常——那是陳之微的血跡所沾染上的。
鐵鏽似的腥味本應該不明顯,但它卻摻雜了幾分如焚香似的信息素的味道,一下子便變得詭異得清晰起來了。
斐瑞越發口渴起來。
他拿起了那顆乾癟的蘋果,喉結滾動了下,空氣仿佛變得愈發粘稠稀薄。
偏偏在這時,斐瑞感受到空氣中一瞬間撲過來的信息素,它們叫囂著,像是聒噪的高分貝號角,幾乎讓他失聰了幾秒。
沉沉壓過來的不止是烏雲,還有其他。
斐瑞的臉蒸騰出熱氣,腦子變得有些難以思考,他攥住蘋果,狠狠地望向浴室內。
她……她到底在乾什麼!
斐瑞的腦中隻有無數咒罵與唾棄,他像個初次意識到alpha也會有欲望的純情omega,可他明明不是,遊刃有餘地周旋在社交之中,聰明又刻薄地打量著所有人的價值,將他們的渴求看作是笑話一般輕易玩耍。
可他從未直麵過這樣的情況發生,即便隔著牆,隔著這樣的距離,他仍然無法抑製地有了抵觸的情緒。
惡心,惡心,惡心。
她真的好惡心。
令人作嘔。
沒有教養,低賤的貧民,粗魯,惡心……
無數難聽的話從心中發出,他應該現在就離開,以任何一種方式向父母敷衍搪塞,然後靜靜度過剩下的兩天。
沒錯,趕緊遠離,不能再繼續留在這裡了!
斐瑞如此說著,眼睛卻怎麼也離不開浴室的大門,鼻間嗅到的也隻有那樣的信息素。
流水聲與雨聲逐漸交織在一起。
斐瑞想要放聲咒罵,卻隻能一步步走過去,當他意識到這具軀體全然不聽他的操控時,他的身體已經緊緊貼在了浴室門口。
他開始更深一層的自我憎惡與對這一切的抗拒,那種恥辱與不安讓他想要流淚。他被標記那麼痛苦,她自己明明不是也有感覺嗎?為什麼不幫他緩解痛苦,為什麼寧願這樣子?真正的心聲浮現,斐瑞的驚惶無處躲藏,最終他依靠在門板上。
水流聲之中,信息素透過門縫朝他襲來,沾血的蘋果仍在他手上。
“……嗯……啊。”
斐瑞聽見她模糊的音節伴隨著水流的聲音,一下下敲擊在他的身上。他的嘴唇愈發地乾涸,眼睛視物開始朦朧,他茫然無措地應對這熱烈的襲擊。於是他隻能盯著蘋果。
“哢嚓——”
蘋果在他口腔中發出清脆的聲響。
滴滴答答的聲音總是不停,她的聲音似乎也要消融在水中,但消融得更快的是他的意識。
斐瑞一口口吃下沾血的蘋果,身體近乎脫力,仰著頭去看那座昏黃沾灰的吊燈。
吊燈在他眼裡也要旋轉起來似的,讓他一陣陣的眩暈。他的呼吸越來越困難,隻能不斷仰頭,唇齒咬動著蘋果,汁水順著他唇角留下。
在浴室水流聲停止之前,斐瑞的身體在某一刻驟然失去了所有力量。他不知為何,笑了下,腦子混混沌沌,隻有口中彌漫著蘋果的清香。
……還有血腥味。
斐瑞想。
可是他的腦子並不能長久的混沌,一句聲音像是鋒銳的刀片,切斷了所有感官上的愉快。
“……艾什禮。”
斐瑞聽見這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