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是流動的,就像水。
而如今的聯邦,人往低處走,水往高處流。
我看著許琉灰的臉,越發覺得惱火,慢慢道:“世界上沒有那麼理想主義的愛的,我的意思是,它的消逝總是不堪的。我無法接受的是,我和他的結束,也是如此不堪。”
許琉灰看著我,臉上的情緒有些複雜,最終卻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搖搖頭,將刀叉往盤上一放,站起身朝著許琉灰鞠躬,“謝謝許老師的照顧,我先回學校了。”
“你——”許琉灰有些驚訝,立刻也站起身走到我身邊,“我送你回學校吧,現在雨勢很大,小心著涼。”
我與許琉灰走到公寓門口,他抽出傘來,又遞過來一個紙袋,“你的衣服。”
我剛接過,餘光便看見天空閃爍過一片白。
等下,這似乎可以利用。
我立刻咬著唇,抓住了許琉灰的衣袖,繃著脖子。
許琉灰怔了下,窗外傳來巨大的雷鳴聲,我瑟縮了下身體,他立刻扶住了我的肩膀,輕聲道:“你還好嗎?”
我扯著微笑,“怎麼了?我沒什麼。”
許琉灰蹙眉。
又是一聲雷鳴,我攥得更用力了些,許琉灰喉間門溢出聲痛呼。
我鬆手,“抱歉,許老師,我先走了。”
許琉灰見我如此,遲疑了下,突然道:“雨下得這麼大,不然你先住在客房吧,明早我再送你回學校。剛剛想了想,天色也晚了,送你到宿舍樓下的話,恐怕會引起非議。”
我詫異地望著他,許久,才用著很輕的聲音道:“謝謝許老師。”
許琉灰關上了門,又拉下了窗簾。
他領著我上樓,到了客房,幫我鋪了床,又道:“你先休息吧,如果現在還不想睡的話,也可以打開家用終端看看電影電視。如果需要書的話,也可以。”
我垂著眼睛,坐在床邊,道:“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許琉灰搖頭,“沒什麼。”
他又道:“如果真的覺得不好意思的話,就和我說實話吧,你很怕打雷?”
“我不怕打雷。”我沉默了許久,才道:“我隻是,會想起來一些並不那麼好的事情。”
許琉灰靜靜地聽著。
我竭力平靜,將自己營造成一個受儘傷害的可憐人,“您或許並不知道,我的父母是幫傭。有一天,主人的戒指丟了,那天正好是我的父親與母親輪值打掃房間門。”
許琉灰蹙眉,“然後呢?”
我道:“他們為了找到戒指,找了三天。那幾天,一直在下雨。父母,還有我和哥哥也找了很久很久,最後主人發現,那枚戒指原來是放在某件衣服的口袋裡了。”
我低著頭,看我的膝蓋,“其實白天還好,晚上的時候電閃雷鳴,主人家裡的草坪花園又很大,手一寸寸翻著泥土青草,總感覺很惡心,很累。不過好在事情都解決了。”
得知事情解決的時候,父親說,看,做人還是要老老實實的,會有福報的。我已經不太記得他到底怎麼說的,但或許哥哥記得,因為他握著我的手的力氣很大,攥得我當時差點亂蹦。
許琉灰沒有說話,隻是長久地凝視著我,最終,歎了口氣。
他輕聲道:“沒關係,都過去了。”
窗外適時地再次有了驚雷的聲音,我立刻僵直了背部。
許琉灰抿了下唇,又道:“雖然時間門很晚了,但我想到明天我還有課,不然今天我和你梳理一下明天要講課的內容吧?”
我怔了下,便見他起身離開了。
再回來的時候,他手上便已經捧了兩本書,和我一起坐到了床邊的沙發上。
我:“……”
那你要這樣,我還真的會犯困。
我起先還能正襟危坐,到後麵便已經忍不住歪著身子了,最後聽見了他很輕的笑聲,“其實我和你講的這一節,我也覺得很無聊,很多學生都會聽睡著。”
我努力睜著眼睛,但是已經忍不住靠著沙發扶手要睡著,意識接近昏迷。
許琉灰將書合上,一時間門愈發覺得好笑,他輕輕晃了晃她的肩膀,“去床上睡吧。”
可晃了許久,她仍沒有反應。
睡熟了啊。
許琉灰思考了下,走到沙發上,將椅背放下,又抽出了幾張毯子蓋在她身上。
偏偏這時,驚雷再次響起,他尚未起身便被她握住了手。
許琉灰挑眉眉頭,有些驚訝,看過去,卻見她另一隻手也在緊攥毯子。
……是缺乏安全感嗎?
許琉灰在心中歎了口氣。
他心情有些複雜,想到她的境遇,多少又有些心軟。
最終,許琉灰並沒有掙紮,隻是坐在沙發另一邊,靠著扶手開始看書。
客房並不算大,平日裡也極少接待客人,燈也有些老舊了。昏黃的燈光下,他的困倦也上來了,眨眼的頻率越來越慢,最後徹底合上了眼。
*
許琉灰醒來的時候,率先感覺的頭腦埋在一片溫熱處,他怔了下,發覺自己竟然枕著自己的學生肩上睡著了。他幾乎一瞬間門坐起身,慌忙離開了沙發,所幸他的動作並未驚醒對方。
他握著扶梯下樓,一麵揉著眼睛,心中有了些恍惚。
許琉灰花了幾分鐘平複了心情,才開始反思自己的錯誤。他已經許久沒有和人聊這麼久了,更彆說還是一個需要他幫助的學生,一時間門竟然濫好心到忘了分寸。
可是……
他想到雨中她的樣子時,竟又不免有些憂心起來。
許琉灰總覺得她現在的情況並不太好,無論是被迫卷入鬥爭之中,還是被阻攔著放棄了婚約,如果因此放棄了前途墮落下去怎麼辦?
他想著想著,竟是將一開始提醒自己注意分寸的事全忘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做了兩人份的早餐。
許琉灰看著兩份精美的早餐,想了想,又做了一些。
她這個年紀,應該是長身體的時候,omega本來就容易身體不好,還是吃多點比較好。
許琉灰正想著,便接到了終端的全息通話申請。他低頭一看,竟是妻子的電話。她似乎還在辦公室,麵上帶著笑,“你最近怎麼樣啊?學校的事會比較忙嗎?”
“不會,我還挺喜歡新學校的。”許琉灰也笑了下,道:“你呢?前陣子去十城支教了一陣子的話,那所學校的升學率有變高嗎?”
她仍是笑,“你說你,怎麼還是老毛病,老擔心升學率。學生的成長不是用成績衡量的,教書先育人,當然是多開展了一些講座,讓他們了解下外界啦。”
許琉灰一麵煎著蛋,一麵道:“你說得也對。啊,跟你說個好消息。”
他笑了下,對著終端擺了擺手,“你看,這是什麼?”
“新戒指啊,好看的。”她認真至極,又搖搖頭,“雖然你弄丟了結婚戒指,我也難受了很久,但是看到你終於想開了,我也開心。這枚戒指很襯你。”
許琉灰蹙眉,望著她,神情冷淡:“這是我們的結婚戒指,我找到了。”
對方也愣了下,才笑道:“我知道啊。”
許琉灰挑眉,沒有說話。
“重新找回來的新婚戒指,當然是新戒指,這難道不意味著我們又結了一次婚嗎?”
對方又笑起來,“這是個新開始,琉灰,沒想到讓你誤會了。”
許琉灰怔了下,這才笑起來,“是你老是喜歡說這些讓我誤會的話的。”
“抱歉,不過有時候看你有點不高興,我還是有點忍不住逗你。”
對方大笑起來。
許琉灰點頭,又道:“好,我回頭再和你聊,早上有課。”
全息投影驟然關閉,他望了望手指上的戒指,又繼續將鍋裡的蛋翻過來。
做完早飯後,他才依靠著桌子,開始發消息。
家用終端上放著新聞,播報聲實在有些嘈雜,女主持人宣布著最新的有關於翼世的股價變動。
“根據最新數據顯示,百分之七十的用戶認為聖紀佛教會背後是翼世的資金,認為財閥的霸權是對他們信仰的玷汙。四城最近也因此爆發出巨大的遊行活動,懇請聖紀佛教會的教皇出麵回應,並斷絕與翼世的往來。”
當我下樓時,便看見許琉灰倚著餐桌在看新聞。
他似乎看得很入神,我望過去,居然是教育部發表的各種規定。
這玩意兒原來真的有人在看嗎?
許琉灰這才注意到似的,直起身道:“有點入神,不好意思,來吃點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