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等許琉灰來接我, 因為我現在整個已經被他的操作搞得昏頭昏腦了。這個人好像神經病,即便我從一開始就能感覺到他那種壓抑著的不正常成分,但我沒想到這人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下午三點多了,我還是花了自己的錢根據外宿的地址到了許琉灰的家。
當我趕到這裡時, 我再次震撼了。
這居然並非是之前他所居住的小公寓, 而是另一間更氣派精致的獨棟小彆墅。彆墅前周圍是一片典雅的花園, 許琉灰坐在傘下的位置上, 桌上放置著一兩杯茶。
幾個傭人站在他身後, 招呼著許多人。
我定睛一看,卻見那些人各自操作著各種機器,亦或者搬著什麼東西, 在彆墅門口進進出出。
啊?
這啥啊?
我深呼一口氣, 繃著臉, 走進彆墅。
許琉灰很快便朝我看了過來,臉上有了些疑惑, 站起身朝我走過來,“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你下午沒有彆的課程了嗎?”
我後退半步,拉開距離, 皺著眉, “許老師, 請你自重。我再說一次,我並不需要任何人的關懷, 我很感謝您, 但是我是個獨立的人, 請您取消外宿申請,讓我回到宿舍住。”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啊。”許琉灰了然,“你很討厭我嗎?”
他的眼神十分溫和, 慣常斯文靦腆的臉上此刻也有了些很輕的憂傷。
許琉灰的聲音也放輕了,彎腰俯身看我,話音很輕,“對不起,我隻是覺得你住在公寓裡,一個人好像也照顧不好自己的樣子。而且,我看天氣預報了,這幾天晚上會有雷陣雨,我……隻是有些擔心你。”
……草,我不信。
你好心也不至於直接把我權限給取消了啊!
我緊抿著唇,讓自己的眼神中露出些愧疚,但仍然保持著拒絕的姿態,“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許老師,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偏偏是我。我並不值得,反正——”
當我表演一個不太擅長表達自己的人時,許琉灰卻已經環住了我的肩膀,卻並不親密,仿佛隻是帶著孩子似的,將我帶進了彆墅內。
他輕聲道:“你沒有回我消息,所以我選了比較喜歡的家具風格,你要不要現在看看你的房間?”
我:“……”
你他媽到底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根本不想聽我的話!我真服了!我他媽憑什麼突然就要多個爹媽,就因你有錢嗎?我就算是個老鼠我也有我的尊嚴吧?
我反複壓抑著內心的煩躁,跟著許琉灰的步伐走上樓梯,穿過回廊,然後看著他打開了臥室的門。
好大,好亮,好多……玩具玩偶?
嗯?嗯嗯嗯?
我感到了費解,卻見許琉灰站在我身後,兩手按著我的肩膀,推著我進去。他並不是omega,可身上卻又很淡的幽香,像是某種沐浴露的味道。
許琉灰推著我,話音越來越輕柔,“我知道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但是總覺得,這些東西你會喜歡。一開始隻是看看,後麵就買了很多。對了,這個書桌,我特意調了你登記的資料,讓他們按照你的身體打造的。”
我被他按在椅子上,他轉動椅子,將我的方向轉到了床邊。
許琉灰又道:“還有這個房間,即便可以全封閉隔絕聲音,但是這樣的話房間會有些悶地。所以我選了這套房子,周邊的人較少,景致很好,附近的公共設施也不錯。”
我敏感地抓到了些關鍵詞,“什麼意思?許老師不是正好搬家嗎?”
“不是呀。”許琉灰的語氣帶著對小孩子才會有的輕柔和親昵,他笑著道:“原來那個公寓雖然我很喜歡,但是其實有點吵的,而且其他配套設施不是很完善。你住在這裡的話,無論是學習環境還是生活環境都會更好,唯一的缺點就是開車送你到學校要更長時間。”
草,什麼孟母三遷。
不是,不對,他媽的我身上到底有什麼值得你期待的啊!你總不可能指望我現在發憤圖強然後出人頭地吧?!
許琉灰又道:“這件房間的色調你還喜歡嗎?不喜歡的話,我讓他們改一下。”
我沒說話,我感覺處理這些事讓我的腦子有些崩潰了。
許琉灰似乎也覺得介紹完了,又說:“他們忙活估計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你可以先睡一覺,等到吃完飯的時間,我再叫你。”
我:“……謝謝,但許老師,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許琉灰用手輕拍我的肩膀,笑道:“對了,衣櫥裡備了很多衣服,我覺得你會喜歡的。”
我:“……謝謝。”
許琉灰一隻手撫摸著我的肩膀,另一隻手卻從肩膀摸到了脖頸處,然後插入了黑發之中。他用手指梳理著發絲,語氣溫柔,“感覺頭發好像有點乾燥,是不是營養不足?等會兒我做多點吧。”
我:“……”
我崩潰了。
這一刻我感覺我寧願被李默用鞭子打一頓,也不想再承受這種沉重的溫柔了。我深呼一口氣,捏住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狠狠刷開,站起身,近乎憤怒地看著許琉灰,“許老師,適可而止。”
許琉灰有些錯愕,眼鏡下的黑眸裡有著茫然,“怎麼了?”
我咬牙,“老師,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你的孩子,這真的很不合適。我本來以為或許您隻是出於憐惜才如此對我,但您現在的舉動實在是太過頭了,這讓我很不舒服。”
他媽的我不想乾了啊!!!
我以為熬過了a同和o同,我的人生會不一樣,結果不是!
為什麼會有這麼離譜的事情發生啊!
我的憤怒過於鮮明,以至於許琉灰麵上又再次露出了那種略帶擔憂的神色,他靠近我,我再次用力想要推開他,卻聽見他道:“對不起,讓你不舒服了。”
我:“……”
這次錯愕的人變成我,我瞪著眼看許琉灰。
許琉灰卻摘下了眼鏡,耳邊的棕色頭發垂了下來,眼睛凝著我。他再次伸手將我的發絲捋好,輕聲道:“如果你之後覺得我哪裡讓你不舒服,可以告訴我的,我並不希望給你帶來困擾。正相反,我隻是很想照顧你,因為我覺得你值得擁有更好的生活。”
我彆開臉,再次後退。
什麼人啊!神經病!關你什麼事!
我恨不得兜頭給許琉灰幾拳。
許琉灰卻又笑起來,“我先下去了,如果缺什麼東西,記得聯係我。”
他離開了,一下子就留我一個人無能狂怒了。
草,這到底是什麼啊!
我他媽又做對了那件事?!
我抱著頭,在床上滾來滾去,無聲尖叫了起來。
*
許琉灰並沒有直接下樓,而是穿過回廊,走到了主臥。
他打開主臥的權限,藍色光芒一閃而逝,將終端放在了一邊,開始整理書桌。在較短的時間搬過來,即便有眾多人和科技,但對他來說還是有些匆忙。
許久,他終於收拾完畢,又抽出了幾本新的書開始掃描做紀錄,儀器上很快浮現了幾本書的書名和信息。各種菜譜和育兒的關鍵詞從錄入詞庫中一閃而過,隻有電流的滋滋聲作響。
許琉灰看了些時間,卻又忍不住心生出更多的疑惑來,思考了許久,卻還是伸手摸過了一邊的終端。
他剛一打開,便看到了幾個李默的未接通話。
許琉灰揉搓了下鼻梁,回撥過去。
沒幾秒,全息投影便驟然浮現。
李默在辦公室裡,西裝革履,桌上堆著厚重的文件,麵前的幾麵粒子熒幕將他的臉上映襯出些藍色的光芒來。他側過頭,這才看向許琉灰,黑發下的金眸裡含著很淡的譏誚,“看來你很忙?”
許琉灰是很有些習慣他這些個性,也隻是笑,站起身收攏著東西,又道:“沒有你忙,可以了嗎?”
李默扯了下嘴角,並沒有多說什麼。
許琉灰又道:“有什麼事麼?哦,等下,我正好,也有事想和你說。”
李默在批文件,應了一聲,“你先說吧。”
“你和迦示是怎麼相處的呢?”許琉灰頓了下,才又道:“或者說,和孩子相處,要保持大概什麼樣的邊界呢?”
李默動作頓了下,挑高了眉頭,“和孩子相處的經驗,不是你更多嗎?我沒有見過你這麼閒的人,當然,可能像你這樣喜歡過家家的人,確實受不了不照顧彆人吧。”
他又道:“你遇到了什麼事?”
“我……一直很想要一個孩子,你知道的。”許琉灰唇邊有著笑,可是頭卻低下了,話音也越來越輕,“她身體不好,我也不想領養孩子,傷她的自尊心。”
李默的手指敲了下桌麵,“我當然知道,我以為你也知道我很討厭這種話題。許琉灰,隻是想要個孩子的話非得要她的孩子嗎?領養又怎麼樣?你就非要遷就她嗎?這些話我都不想和你說,因為你實在令我厭煩。”
“你說話總是這麼難聽。”許琉灰並不介意李默譏諷的話,他隻是看著桌麵上擺著的相冊,又道:“忍了許多年,我總覺得,做做義工,教教學生們也是很好的,並不一定要有孩子。再說了,平衡學校和家族的事情也很麻煩,重新照顧個小孩子,多累啊。”
李默蹙眉,“然後呢?”
許琉灰道:“可是我最近碰到了個很可愛的孩子。”
李默沒有說話,他察覺到這次談話或許不會像之前一般,奔向熟悉的“算了其實也沒關係我還好”這個答案。他一時間有些微妙。
他幾乎能猜到,他說的絕對是陳之微。
該說她還真有點本事,還是說真的蠢。她如果真的讓許琉灰生下了她的孩子,倒也是一舉兩得,起碼不用他自己親自出手解決掉她。
許琉灰仍然盯著相冊。
這間彆墅其實是他很久以前讀書時住的,也是他們結婚後的婚房,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住在這裡。陳設如此熟悉,但多年過去,他再回來,卻並沒有多少感慨。
許琉灰笑起來,“她和她的父母多年沒有聯係,沒有其他親人,並沒有讀過多少書,對內部城市完全不了解,對這個世界也抱有著抗拒……最重要的是,即便如此,她還是個善良誠實,知錯就改的孩子。我覺得,或許我和她的相遇是神的旨意,她需要關懷,需要教導,需要更好的生活環境,也需要親情。”
李默:“……你說什麼?”
許琉灰並不打算重複,一手將相冊倒扣在桌上,一麵笑著看李默,“她因為一些小意外,住宿在我家的時候,我才發現,家裡還是需要有個孩子的。”
他又道:“即便心中有許多煩心事,但是很快就能忘掉。”
李默:“……?”
李默攥住了鋼筆,他伸手抵著額頭,想說些什麼,卻又隻是摘下了眼鏡。他抿了下唇,又張開嘴,最終隻是道:“你覺得開心就好。”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樣的情緒中,將自己最近會在三城小住一段時間的事情告訴了許琉灰,也不記得他到底說什麼,隻知道自己掛電話時,許琉灰麵上仍有幾分意猶未儘,幾乎讓他幻視他們還在大學時期。
他們是在大學時認識的,那時,許琉灰就已經是個溫柔又喜歡照顧人的青年了。
李默並不覺得自己和許琉灰合得來,他們差得實在太遠了,無論是性格還是習慣。李默永遠習慣又討厭當人群的中心,他憎惡蠢貨,說話刻薄,絕不容忍任何的冒犯。可許琉灰恰恰相反,他低調內斂,再蠢的人他也不會失去耐心,說話顧慮他人,很多時候好說話得過頭。
——但許琉灰依然很讓人討厭。
他如同溫和的君主,用權杖丈量每個人的品格。
李默沒有再思考這些,他沒有空,隻是給陳之微發了個信息過去。
*
餐廳裡燈光明亮,琉璃桌上儘是精美的菜肴,我剛剛坐下,許琉灰便推過來一杯牛奶,還有一個小巧的骨碟。
我下意識皺了下眉頭,用指尖推了推牛奶,“我不喜歡。”
“我看過你入學的報告了,你的身體需要這些微量元素的,喝點好不好?”許琉灰的食指抵住了下巴,思考了幾秒,又笑著看我:“剛好,我方才思考過,為什麼我令你不舒服。”
我有些迷惑,“啊?”
不是,這話題怎麼轉到這裡了。
“我想要照顧你,卻沒有考慮過你是否想接受,這是我的問題。”許琉灰的眼睛裡有了些愧疚,又道:“我應該和你交流才對。”
我:“……”
草,聰明人是不一樣哈,還會反思。
我心中長舒一口氣,也道:“我也要道歉,我對許老師沒有那麼客氣。但是……”
我垂下頭,努力讓自己顯出幾分憂鬱和抗拒來,把季時川的台詞抄一抄進行表述:“我很少接受過善意的對待,因為每次接受,都會迎來更大的傷害。對於我來說,我不知道許老師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也受不了,我很害怕。”
我縮著身子,指尖顫抖起來。
下一秒,乾燥的溫暖便侵襲了我的手指。
許琉灰起身,握住了我的手,認真地看著我,“沒有關係的,你這樣警惕是好的,我不會介意的。”
他鬆開手,又走到了我身後,很輕地撫摸著我的肩膀,道:“不要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把牛奶喝掉吧。”
我:“……?”
不是,你剛剛不是說不會強迫我了嗎?
我有些疑惑地看他,他卻湊近了,用指節勾住我的發絲繞到耳後,道:“如果你能喝完這杯牛奶的話,我可以送你一件禮物,想要什麼都可以。”
啊這,你這就,你要這麼說那我也不是不行!
我咬著唇,裝作猶豫,“這不合適吧?萬一價格很貴呢?不,也不是價格的問題,隻是感覺這樣很——”
“沒事的,隻要不是什麼危險的,或者是過分的東西,都可以的。”許琉灰眼神柔和,將牛奶遞到我的唇邊,“嘗一口試試吧,這一款添加了很多適合你的微量元素,說不定口味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差的。”
我張開嘴,握住杯子,卻一不小心握住了許琉灰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