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世目前的當家人已經和摩甘比敲定了針對卡爾璐的細則,但是我不認為卡爾璐的消失對當前的穩定有什麼好處。”
季時川道。
“一鯨落,萬物生,你怎麼知道卡爾璐的消失不會促進更多其他行業的發展?”組長冷冷地看著季時川,“我承認,你在監察官聯盟之中,無論是處理案件的數量還是行事的手段都是最出色的一名監察官,但是有時候你也要承認,你在一些事的看法上怯弱又保守。這次你一個人牽連整個監察官聯盟下水,隻為保一個搖搖欲墜的卡爾璐而得罪其他兩家財團,甚至於得罪元老院的貴族……我隻能說,不是所有人都要陪你做英雄的,我對你很失望。”
季時川聞言也隻是笑笑,低聲道:“我可以百分百確定,我的想法並不保守,不是我自信,我是比你們更了解我曾經的朋友。”
“江森?”組長看著季時川,眼中的嘲諷愈發濃重,“也是,你昨天做的事唯一做得對的就是把江森的視頻放了下來,現在元老院那邊的消息是他競選督政官的選票池又少了一波。並且下一任席位變動的選票池,恐怕他能不能保住第八席都不一定,某種意義上你確實保證了他這樣的激進派都沒辦法動摩甘比了,也保證了翼世目前要應對私生子事件無暇估計和摩甘比的合作,也讓卡爾璐留了喘息的空間。哇,這麼說,我是不是還要誇你真了不起?”
組長笑起來,將手中的文件朝著季時川臉上扔過去,“這麼會□□有本事就彆在監察官聯盟裡待著了,去當他媽的卡爾璐的走狗算了。現在,滾出去!你的停職延長至一個月,什麼時候想清楚了再來找我,當然,你自己有本事就彆死掉,被暗殺了我們都不會立項調查的!”
季時川被扔了一臉文件,有些無奈地攤手,他道:“知道了。”
他頓了下,又轉頭道:“我要是期間被暗殺了,撫恤金發給誰?”
組長脖頸上的青筋畢露,臉上的肌肉抽搐起來。
季時川笑眯眯的,“能打我朋友賬戶上嗎?就我們調查那個。”
組長徹底壓抑不住怒火,大吼道:“滾!”
“好好好,知道了。”
季時川撿起文件,放回桌上,拿起製服和帽子往外走。
他開著車,並未開啟飛行,隻是慢悠悠地開在路上。期間,他收到了斐瑞的信息,信息十分簡短,邀請他見一麵就質詢會上的事進行討論。
季時川慢悠悠地驅車到了他們約定好的地方——卡爾璐大堂的包廂內。
斐瑞似乎比印象中的消瘦了下,但依然裝扮精致,金發被梳理得極好,穿著合襯的西裝,俊美的臉上含著很淡的微笑。
他用手點了下桌前,“好久不見。”
季時川也坐下,靠在椅背,異色瞳孔彎彎,“好久不見,對了,質詢會你也看了,但顯然證據不足。”
“嗯。”斐瑞的笑意淡了些,“我還以為可以將她帶到身邊。”
俺也一樣。
季時川腦中無來由浮現這四個字,陡然笑出聲來,耳邊一連串的耳鑽閃閃發光。他立刻低頭掩飾住,喝了口咖啡,道:“我幫卡爾璐的事不是為了索取報酬,也並非繼續和你的聯姻,當然,如果你能提供有趣的價碼,這個人情自然可以取消。”
利益往來之中,唯有人情最難抵消。
斐瑞自然也明白,他隻是微笑,輕聲道:“我現在必然是提不出你想要的價碼的,但是……我確實還有其他事想問你。”
他頓了下,才又道:“暗殺我父親的真凶,是否有江森的手筆?”
季時川垂下眼睫,將話題岔開了,道:“我很好奇一件事,你再一次看到庭審錄像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斐瑞怔了幾秒,眼睫彎彎,藍色的眼眸像寶石般璀璨至極。
他笑道:“我在想是不是當初我手下留情了。”
艾什禮,是不是死了才能讓她消停呢?
賤種,如果當初殺了他就好了。
斐瑞捏著餐刀,低頭將盤中的蛋糕切碎,胸口的疼痛悶得他想流淚。
還有那個該死的車裡的男人,到底都是誰。
他絕對不會讓卡爾璐倒下,他要撐過去,一個個清算下去。
斐瑞陡然抬眸看了眼季時川,微笑道:“其實,我也很好奇一件事,你和她如果真的是朋友的話,為什麼當初在聚會上,要那樣對她呢?”
季時川:“……”
話題岔開了,怎麼又回旋鏢自己身上了。
他默默地打開了包廂內的終端,“啊,正好,我記得安德森家正好要就昨天的視頻回應聯姻的事呢,不如一起看看吧?”
季時川話音落下,終端處便浮現李默的身影。
他坐在會議室裡,坐姿如鬆,西裝合襯,但鏡頭隻有一秒便隻給李默進行臉部特寫。
李默淡淡微笑,笑意不達眼底,話音溫和,“他們的確進行了爭吵,至於所謂的愛的人也隻是氣話,實不相瞞,他們是從大學就開始相戀的戀人。我可以確信他們的關係良好,可是聯姻這件事還是給了他們一些壓力,也正因此經常發生這些事。”
已經受夠了為這兩個人收拾爛攤子了。
李默在結束回應後快步走出會議室,正想鬆開領結透透氣,卻又想到了什麼似的,頓住了手。他現在身處安德森家族宅邸的會議室裡,剛出會議室,迦示便迎了上來,輕聲道:“已經準備好了試劑,需要現在給他注射嗎?剛剛傳來消息,他用磨了很久的木片刺傷了江森和幾個傭人,似乎又有自殘行為。”
“帶我過去。”李默揉了下太陽穴,又道:“先看看情況,再決定要不要注射。”
他頓了下,望向迦示。
黑發灰眸的青年表情冰冷,等待著他回應時,連身體都是僵直的,像是聽從命令的機器人。
李默細細地看著迦示,才繼續道:“畢竟,我注意到你給亞連注射鎮靜劑的次數過多了,我懷疑他前段時間切掉耳朵……也許是用藥過多導致的影響。”
他抬起手朝著迦示扇了一巴掌,隨後將手套抽出來扔到迦示臉上。
“迦示,不要做多餘的事,再讓我發現你私自給他注射藥物,你知道後果。”
迦示側過臉去,紅色的掌印緩慢地爬上他的臉。
李默已經越過他離開了,迦示站在原地,垂著眼眸看著地上的手套,最後抬起腳踩過去,跟上了他。
原來被發現了。
難怪沒有解除婚約,反而下令將江森和亞連綁得更嚴實了。
迦示平靜地想。
李默趕到現場的時候,江森的肩膀處血流如注,鮮紅的血將他的製服染得更深。他臉上顯出一種疲憊來,往日意氣風發的樣子如今也隻是頹靡,黑眸之中甚至有了些麻木。
見到李默來,江森甚至沒有什麼激動的反應,隻是站到了一邊。
亞連躺在床上,兩手僅僅攥著木片,臉上與身上都被血色浸染,漂亮的麵容處竟隻有笑意。一旁的醫生圍著傭人進行治療。
李默甚至覺得他實在沒有什麼要說的,隻是靜靜地望著亞連和江森,笑了下。
他道:“下次,有本事你們中間死了一個人,再來找我,木片我就不收走了,看看還能傷幾個。”
李默揮了揮手,傭人遞上托盤,迦示上前拿起針劑給亞連注射進去。亞連的身體被幾個傭人按住,他掙紮不得,卻也並不揮動手中尖銳的木片了,隻是緊緊攥住,攥得手心也開始流血。
他現在的神智並不算清醒,口中吐出了些詞彙,卻又並非是連貫的話。
針劑結束,李默和迦示離開了房間,醫生與傭人在門口待命。
江森全程沒有說任何話,肩頭的傷已經包紮,他等下要去醫療艙治療,但這一次,他並不急著離開,而是坐在了亞連床邊。
他仔細地看著亞連,亞連受藥劑影響,眼神呆滯地抱著木片,那雙漂亮的棕色眼眸裡有著江森自己的倒影。
江森從中看見了如今的自己,一個麵色蒼白充滿疲憊的青年。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一切都會變成這樣。
按照江森自己的規劃,他會和安德森家族聯姻,聯姻的對象正是大學時的漂亮戀人。他們的愛情或許會被消磨,但隻要徹底標記,他們就依然能保持一段完美的愛情。他擁有自己的幕僚、自己的家族勢力、安德森家的助力,他聰明,有手段,在權力場上如魚似水,對督政官這一最高職位勢在必得。
但此刻,他與亞連互相仇恨,兩家幾乎要結仇,他和最好的朋友分道揚鑣,他因之前的雷霆手段喪失不少支持……甚至因為與聯姻對象的醜聞再次喪失更多的選票,他的人生好像突然間一路滑坡。
在這個滑坡到低端,在一個隻能垂死掙紮,努力挽救一切的情況下,江森在這一刻卻突然理解了亞連的歇斯底裡,他甚至覺得他可憐得可笑。
江森從來隻覺得沒用的人在發瘋,他現在堅信了這個想法。
因為他也想發瘋了。
江森看向亞連,“你和外界毫無聯係,你想想看看新聞嗎?陳之微,她有一場新聞發布會。”
他說完愈發感覺到荒謬來。
江森不明白到底什麼人會和未婚夫一起看一個未婚夫愛的人……並且這個人還是自己的……朋友。
還是朋友嗎?
還是隻是朋友嗎?
還是朋友都不是?
江森捂住了肩膀,心臟的抽痛使得他身體的傷口也痛了起來。
亞連沒有說話,他仍然緊緊握著木片,手上滿是鮮血。
江森想,或許剛才那句話還要加一個前提,一個被未婚夫捅傷的人邀請未婚夫看未婚夫愛的人。
他沒等亞連回答,打開了終端,選中了某個頻道。下一秒,全息影像中,媒體密密麻麻,碩大的捕真logo印在屏幕右上角。
“非常歡迎陳之微女士接受我們的采訪!”
主持人話音落下,掌聲雷動。
亞連呆滯的眼珠費力地轉動了下,可是他似乎過於困倦了,沒多時,眼皮就昏昏沉沉了起來。
江森歎了口氣。
算了,還是讓他休息吧。
他剛起身,便聽見極其微弱的聲音。
“彆……我……聽……”
極其短促又模糊的音節被吐露出來。
江森怔了下,望了眼亞連,亞連努力睜著眼睛,神情呆滯地落下淚。他“嗯”了聲,又坐下,全息投影浮現在他們麵前。
下一秒,女人的臉浮現在屏幕上。
她有些拘謹似的笑了下,身上穿著法院的製服,那張淡漠的臉上連笑意都有些縹緲,黑色的眼珠透露這點迷惑。
“我……要說些什麼更合適呢?很抱歉,我第一次來到這種場合。”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
江森喉結滑動了下,心臟積鬱某種戾氣,燒得他喉嚨乾渴。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她,沒有聽過她的聲音了,本以為再次感受到,會是某種欣喜,卻並沒有,反而像是一柄尖銳的刀捅進了喉嚨。他幾乎被激起了一種憤怒、恨、還有幽深的痛來。這種躁動使得他想要去得到,想要去占有,想要去傷害她。
可是他現在身處的境地,卻仍然阻礙著他。
這令江森愈發崩潰起來。
陳之微還在說話,但慢慢的,江森聽見一陣細小的喘息聲響起。他回過頭,卻發覺亞連的臉上仍是困倦,棕色的眼睛在努力睜著,他的手緊緊握著木片貼在臉頰邊緣,血液浸染了他漂亮蒼白的臉龐,嘴邊掛著某種笑。
亞連咧著嘴,很用力地笑著,即便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而笑。
但他此刻的確露出了一個堪稱天真爛漫的笑。
可惜沒幾分鐘,亞連的頭垂下,手也無力地癱軟在兩旁。
木片掉落在毛絨地毯上,毫無聲音。
江森看著那枚沾染著血液的木片,歎息了一聲,撿了起來,最後他將目前放在了亞連枕頭底下。
他開始覺得,或許,他們誰都沒有必要再去爭取解除婚約了。
他們有著同一個想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