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對方如臨大敵,本來就臉色慘淡,瞪著他的時候滿身鬱氣陰鷙幾乎噴湧而出,哪裡是情報裡那個溫潤如玉的清雅公子?
他奇道,“柳道友難道見過我,怎麼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柳清安神色更是陰霾,他並未言語,劍氣卻如萬箭齊發!
竹屋霎時碎為粉末,蒼舒離向後退了兩步,骨節分明的手指間多了一把白玉扇子。
縱然柳清安本性頗為溫和,可到底也是劍修,如此近的距離,劍氣淩厲,蒼舒離隻得以柔克剛,勉強化解攻擊。
蒼舒離其實半個月就尋來這裡了,等柳清安等了很久,本來心有不滿,卻因為他不明所以上來就攻擊,反而多了幾分興致。
換了旁人可能就要惱了,蒼舒離眼眸卻閃著亮光,“忽然襲擊可不是君子所為,看來柳道友的名聲多半是虛的。”
柳清安完全不在乎,和瘋子講究什麼君子!
就在這時,大徒弟欒夢曼持劍趕了過來,她看到變成廢墟的院子,又看到師父和他的‘摯友’相對,不由得有些傻眼。
“師父,這是怎麼了?”
“欒小姐,快勸勸你師父。”蒼舒離這兩天早就和這姑娘混熟了,後者對他謙謙公子的形象完全信以為真,他說,“我正欲與你師父寒暄,他忽然對我砍殺。”
欒夢曼幾乎沒有猶豫,她舉起劍,冷聲道,“師父要殺你,那必定有師父的原由,你找死!”
“阿曼。”就在這時,柳清安開口道,“你先去外麵轉轉,一個時辰後再回來。”
支走了徒弟,柳清安看向蒼舒離,淡淡道,“既然蒼舒道友自認是我的朋友,那就坐下吧,讓我聽聽你為何而來。”
他們二人都是金丹期,修為越高,想殺了對方越不容易,更何況以自己的身體狀況,既然沒有一擊斃命,也沒必要再打下去了,不如看看他葫蘆裡賣了什麼藥。
這也是他在蒼舒離身上學到的。
如果在正常人身上,偷襲不成還想繼續談話,是絕對不可能的。
可蒼舒離不同,他既然能先殺人再壓迫對方同黨繼續與自己談笑風生,那麼想必他自己也不會介意這點。
果然,蒼舒離一點都沒生氣,他收了扇子,笑眯眯地跟著柳清安來到竹林邊,席地而坐。
柳清安能感受到蒼舒離投來的目光如野狼閃著危險的寒星,這個瘋子對他感興趣了,從現在開始,這家夥會想方設法地從他身上探出秘密。
他不喜這種窺探,但蒼舒離既然對他感興趣,他也更好摸清對方的來路。
“說吧。”柳清安淡淡道。
如今的談話氛圍和蒼舒離預計得截然不同,他本來想真話套著假話,一點點哄騙柳清安,哪怕他心中有些懷疑,可隻要去了天極宗,虞容歌的手段足以將人留下。
可他對上柳清安那雙偷著疲憊的眸子,卻有一種詭異的感覺。
這個人的目光,竟然和虞容歌很相似,都有一種仿若看穿他所有偽裝的清明。
蒼舒離的心思刹那間轉了又轉,他猜到柳清安對他的抵觸或許正和他能看穿自己的本質有關。
可他到底不是未來那個玩弄整個修真界、將所有人的性命置於棋壇上隨意撥動的邪主,如今蒼舒離還一個人都沒殺過呢,他當然想不到柳清安對他的殺氣,是來源於他對他未來的心理陰影。
很快,蒼舒離做了決定,他要說真話。
“柳道友善於教授弟子之名一直流傳於修真界,吾主剛修繕門派,百廢待興,想請你去做一峰長老。”
柳清安一臉狐疑,“你竟然還有門派?什麼門派,你又隸屬於何人?”
蒼舒離看著他的表情,輕輕地說,“天極劍宗。”
天極劍宗?那個萬年前的劍宗之首,承白取得神劍的地方?
柳清安臉色變來變去。
他到底是一心修煉的劍修,哪怕跟隨徒弟經曆了一世,回來後又是嘔血又是精神不濟,到底不是蒼舒離這樣的天生人精,再想藏自己的心情,也還是表露在臉上。
柳清安關心則亂,一想到蒼舒離牽扯出的門派和李承白有些淵源,更猶豫於蒼舒離的目的。
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他到底是衝著他來的,還是衝著李承白?
柳清安一時沒有說話,就聽到蒼舒離漫不經心地說,“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宗主為何非要找你當長老,她隻是和我說,數月前救了一個天資奇高的少年,想找個溫潤的師父來教,可我看柳道友……也不怎麼溫柔嘛。”
這句話一出,柳清安大腦嗡鳴,他猛地站了起來,失態地看著蒼舒離。
蒼舒離靠著石頭,灑脫地坐著,調笑道,“柳道友怎麼如此激動,不知道的,以為你認識那孩子呢。”
無數疑問擠壓著柳清安的大腦:蒼舒離這個瘋子怎麼會是仙門的人,他竟然還甘居人下?
而那個宗門和李承白有些淵源,是他的機遇所在。難不成那宗主救下的少年難道就是李承白?可是那人怎麼會來找他,難道那人也和他一樣有未來的記憶?!
最要命的是,這個神經病一向最善揣度人性,蒼舒離已經意識到他太過於在乎這件事了!
千頭萬緒堵在柳清安的心口,他強壓紊亂的真氣,瞪向蒼舒離,蒼舒離閒散地坐在那裡,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柳清安也算了解這個瘋子了,他知道蒼舒離就算有通天本事,也算不出他是重生的,不然這家夥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來找他,可能也隻是聽命於人。
然而,這不耽誤蒼舒離看出柳清安極其在意這件事情,並且立刻拿喬,從過來求人變成作壁上觀,看他掙紮。
柳清安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做一宗長老是大事,成與不成,隻能與貴宗宗主麵談。”
蒼舒離果然沒有剛剛求人的態度了,他歎氣道,“可是我怎麼覺得你不是宗主要找的人,你名不副實啊。”
“蒼舒離!”柳清安咬牙。
他快要被這孫子氣死了,這人做老大讓下麵為難,怎麼做小弟也敢這麼亂搞,果然他隻是為了樂子才故意委身宗門吧!
蒼舒離好久沒見過這樣的樂子了,他興致勃勃地說,“要不柳道友跟我道歉,再求求我,或許我能樂意呢?”
柳清安剛要發怒,卻看到本來好整以暇的蒼舒離忽然渾身一頓,好像不知想起了什麼,然後假裝不經意地坐直了身體。
“咳,我開玩笑,開玩笑。”蒼舒離和顏悅色、義正言辭地說,“柳道友是我宗門日夜期盼想要見到的人才,我怎麼會做這般小人行徑折辱柳道友呢?”
這家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柳清安狐疑地瞪著他。
蒼舒離清了清嗓子,“不然這樣,我們做個君子之約,我護你返回宗門,不論成與不成,你都不要和宗主說這件事,好不好啊?”
嗯?!
柳清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沒有聽錯吧,蒼舒離竟然也有了畏懼之事?
這是哪位英雄好漢,竟然做到了給瘋狗套韁繩的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