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聲“大人”,華麗轉身,從前魏的命官,變成了葉碎金的下屬。
他拱手問:“敢問大人,可是要募兵?”
“正是。”葉碎金道,“何令有何見教?”
“下官不知兵事,豈敢亂言。大人既要建鄧州軍護鄧州平安,此乃鄧州百姓之福。“他揖手,“請大人放心,下官與孫令,必當全力配合。
穰縣縣令姓孫名向學,字子文。
孫向學現在恨不得抱住何舟狠狠親幾口!
倒也不牙關打戰了,忙有樣學樣地向葉碎金揖手:“何令所言亦是下官心中所想,大人有命,我等必全力配合。”
大難不死,直有些虛脫之感。
葉碎金求封刺史的表文都還在案頭擱著呢,他們已經喊上“大人”了。
很識時務。
葉碎金現在就需要這樣的人。一地民政,也不是什麼人說拿起來就能拿起來的。葉家堡的人目前都沒有這方麵的經驗。
“二位有心了。隻現在,鄧州四縣,南陽、方城兩地空虛。何令……”葉碎金頷首,以瓊琚報木瓜,“你可有什麼人推薦?”
她此話一出,何舟和孫向學心裡都踏實了。二人知道,他們在鄧州隻要不像馬錦回似的圖謀葉家堡甚至想暗算葉碎金的性命,那就算是穩了。
從前怎麼樣,以後還怎麼樣,官照樣當,不過就是把該繳的稅交給有能力收稅的人罷了。
內鄉縣令何舟尤其穩了。
他略思量,道:“內鄉縣丞秦懷魯,雖非進士出身,但知政務通錢糧,穩重強乾,可為一地之令。”
葉碎金拋出兩個空缺,他很謹慎地隻推薦了一個,並不貪心。顯是十分有分寸知進退的人。
穰縣縣令孫向學有些羨慕,但葉碎金沒點名他,她剛才談笑殺人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也不敢造次,隻眼巴巴地看著何舟向她薦人。
葉碎金想了想,道:“方城那邊,該殺的都殺了,清理的比較乾淨,讓他去吧,從頭來起。南陽……”
她的手指節在幾案上敲了敲。
這個習慣是很久之後才養成的。在深深的宮闈裡,不動刀兵,全要靠腦子,一人思量難決的時候,便忍不住用曾經握槍執刀的右手輕叩幾案、扶手,天長日久,形成了習慣。
人的氣質與氣勢是與外貌無關獨立存在的一種玄妙的東西。
葉碎金如今身體年輕,那從宮闈朝堂中帶回來氣勢卻不曾消失。她指節輕叩的時候,堂中的人都感到了難以名狀的壓迫感。
太奇怪了。
何舟心想,明明不過一個年輕女人。
不過,他將這種壓迫感歸結於——她太能殺人了。
畢竟地上還有兩顆頭顱、一具穿著官服的屍體,大灘的血還沒打掃,腥氣一陣陣地往鼻子裡竄。
是的,一定是因為這樣。
“四叔。”葉碎金問,“忠遠堂大伯家的六郎,如今可在嗎?”
一族枝葉繁茂,便會有許多分支。忠遠堂是其中的一支。
葉碎金提到的忠遠堂的六郎,與她已不是本家,是旁支了。
後來,本家血脈幾乎全部凋零,隻剩下斷了一條腿的十三郎和一些晚輩。葉碎金小心嗬護著他們。
但他們太年輕了,也不可能再有機會領兵,趙景文亦不會給他們立於朝堂的機會。為了他們的安全,葉碎金也不逼迫他們非要成才不可。
在趙景文手裡做個富貴閒人,是她這長輩給本家子弟安排的最好的前程。
如此,她和趙景文都安心。
忠遠堂的六郎葉敬儀甚至都不能完整地演一整套葉家槍。他是葉家旁支子弟棄武從文的典型。
但他是個能乾的人,前期一直跟著葉碎金,後來跟著段錦。
楊先生離去後,她能用的人不多。
良禽擇木而棲,有點能力的都更願意跟著趙景文。
隻有姓葉的人注定了跟她綁在一起,無法解開。
葉敬儀一直有求學的心,奈何世道亂,家裡人不肯放他出去。
他自己偷偷跑過好幾次,都被捉回來過。他家那一支雖然不至於清貧,但也隻是普通殷實之家。每一次他偷跑,他父親都是來求葉四叔,葉四叔便派了人騎馬去把他綁回來。
葉四叔一聽她問,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有些不樂意:“本家又不是沒人。”
三郎,四郎,五郎,七郎,九郎,十郎。
最大的那個,是他親兒子呢。
就算不給小輩,還有你四叔五叔六叔,這麼多人呢。
一個縣令呢,當官!怎地先給旁支去?
葉碎金有些無奈。
但也怪不了葉四叔。這個時候拿下鄧州大概已經是他想象和眼界的極限,已經頂到頭了。
拿下鄧州後分紅利,一個縣令的位子在他眼裡,已經是大餅切開後很大的一塊,自然該先緊著本家分。
這思維也沒什麼不對,
錯隻錯在,葉四叔還不知道,葉碎金想烙的這張餅……到底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