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碎金感到興奮。
前世一切落定,葉家本家血脈凋零得厲害。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男丁了,但葉碎金把世襲罔替的爵位給了十二娘,讓十二娘做了女爵,讓她的一個兒子改姓葉,立為世子。
她還讓趙景文在那麵世襲罔替的牌匾上親筆寫下了“易姓則奪爵”。
要想保留爵位,就彆想什麼三代還宗。
葉四叔這一支,被她硬生生續上。
族人當然也有異議。
葉碎金自己沒有孩子,則葉四叔這一支就是葉家嫡支。男人們天然就覺得,侄孫的血緣近過外孫,哪怕是堂侄孫。
可葉碎金是女人,她不這樣認為。
在她眼裡,十二娘才是葉四叔最近的血脈,十二娘的孩子天然血統就比隔房的表兄弟們更近葉四叔。
三郎四郎五郎幾個都配享了太廟,縱沒有血脈了,也不怕沒有香火可享,連過繼都不必。
誰也彆想搶十二娘的爵位。
上一輩子,趙景文不會再讓葉家人碰觸軍隊和權力,對葉家的付出,他饋以富貴,允許葉家做富貴閒人。
世人都道後族讓人眼紅。的確,若是對比大皇子的幽禁自縊,對比裴家徹底的血脈斷絕,後族看起來還是光光鮮鮮的。
隻有葉碎金明白,這都是葉家人該得的。
這是她全力相爭的結果。
上一輩子她隻能做到這樣了。
但這輩子呢?葉碎金眼望西南,內心裡升起了火焰。
她其實一直不服氣。
怎麼就從趙景文的妻主變成了趙景文的皇後?她不如趙景文嗎?
沒有葉家趙景文還能做皇帝嗎?擺脫了趙景文,不再走那些錯路,她靠自己又能走多遠呢?
……
來試試看呀。
過節送人頭,於百姓家不吉利,於軍中卻是喜慶。這可是軍功呢。
葉碎金讓斥候轉達:“告訴郎君,鄧州不缺人,不急他回來,他想做什麼放手去做。”
楊先生甚至問:“可需要輜重補給?”
楊先生不可能預知裴蓮的存在,那麼在楊先生的眼裡趙景文就還是葉碎金的夫婿,他和葉碎金的利益是一體的。
行軍司馬協統戎務,他該當問一嘴的。
這個事趙景文交待過了,斥候回道:“郎君說不必。郎君在外麵很是繳獲了一些財物,夠用。”
且此時才是八月,六月剛收過糧食,不管是被什麼勢力搜刮了去,還是被百姓深藏了,總之趙景文肯定能從什麼地方搞到補給。
還真一時不用鄧州給他補充輜重。
葉四叔還讚了一句:“景文能乾。”
葉四叔適合守成,趙景文不要輜重補給,他就瞅著順眼。反之,則是敗家子。
因打仗這件事,是有利可圖的,武將世家怎會不懂。
八月十五過中秋。
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
葉碎金領著葉家人在軍營裡祭月。祭祀完,宰殺的豬羊都犒勞給兵營。
時人吃肉,主要吃羊肉。豬肉吃的少。
羊肉燴了湯餅,雖然每個人可能就一片兩片薄薄羊肉,那也幾乎把舌頭都吞下去。
還能分得一塊蒸豬肉。
這節過得太美了。
因重要的人都在軍營,葉家堡也來了許多人一同過節。
十一娘、十二娘都不肯穿漂亮衣裙,非要跟葉碎金一樣一身颯爽勁裝。
小姑娘們自學了回馬三槍後,誰也管不了她們了,用葉四嬸的話說就是“瘋魔了”。
其實是,小姑娘們從前和葉碎金不親近。她們年紀小,不像三郎四郎這些兄弟是和葉碎金從小玩到大的感情。本來就差著年紀,又趕上這幾年葉碎金和本家有了齟齬,不免就生疏些。
但葉碎金這次將回馬槍傳給本家子弟的時候,一並喊來了十一娘十二娘兩個。她們兩個才曉得平日不太見麵的六姐姐竟這樣好。
她甚至知道她們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花色的布料。
太神奇了,這些親娘大約是能說出來的,親爹和兄長們都未必,六姐姐卻竟然知道。
小姑娘們怎能不喜歡六姐姐,自此開啟了模仿她的道路,在這條道上一路狂奔。
親族團聚在軍營開宴,火光明亮,笑聲不斷。
葉碎金舉著酒盞,視線掃過去——
火光裡,叔叔們已經開始踩著凳子劃拳。
十一娘十二娘帶著年紀還小的十一郎、十三郎、十四郎瘋跑,玩行軍遊戲。
嬸嬸們都穿戴起來,插金戴銀,滿臉喜氣。尤其是那些兒女還沒訂親的。
如今葉家掌了鄧州,下麵的弟弟妹妹們以後的親事隻會比哥哥姐姐們都更好,怎能不歡喜。
忠遠堂的六郎葉敬儀也趕回來了。他沒有和忠遠堂的長輩坐在一起,反而和四郎五郎幾個紮堆,給他們講三郎在南陽做事是如何地鐵血。
四郎五郎幾個聽得血都熱了,個個手舞足蹈,不停地說:“是該殺!若是我在那裡,也一定會手起刀落!”
三郎和他的妻子坐在一起。
三郎妻子附在他耳邊悄悄說著什麼。一向沉穩鎮靜的三郎忽然激動起來,竟把手伸向了妻子的腹部。被妻子笑嗔著打開去。
他握著妻子的手也說了些什麼。妻子忽然淚盈於睫。
葉碎金想起來怎麼回事了。
三郎又要做父親了。
三郎之前已經夭過一個孩子。他的妻子傷心了了好久,到這一年才又有了身孕。
但這個孩子和後麵的孩子其實後來也都夭折了。
還有五郎的妻子,因為過於擔心戰場上的丈夫,她在孕期得了暴食症。
胎兒太大了,導致她難產而亡。
但,那全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葉碎金把酒盞裡的酒一飲而儘!
我既知命運走向,豈能任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