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碎金看了他一眼,騎馬向前行去。
那什麼重要呢。
郎回頭看了一眼。
段錦一直在他和葉碎金的身邊,傾聽著二人的對話。見郎回頭,他也回頭看了一眼——
長長的隊伍,長矛閃著冰冷的光澤。
腳步聲整齊。
衣甲摩擦的聲音竟有鏗鏘的韻律。
不管是杜金忠還是周俊華,或身死或低頭,終究是因為葉家堡更兵強馬壯。
郎和段錦都回過頭去,葉碎金的馬走在前麵,身姿筆挺,一路向前。
二人都催馬跟上。
葉家堡很快接收到了從上馬押送回來的俘虜。
葉四叔笑吟吟地——他如今可喜歡這些俘虜了,乾活好使!飯也不用給吃飽,還省錢。
問起葉碎金一行人在外邊的情況,來人說:“新收了個人,以前是宣化軍的校尉,帶了幾十號人一起給收編了。主人又帶著大家夥往慈丘去了。”
押俘虜回來的人還帶回來了葉碎金的手書,遷內鄉縣令何舟往上馬縣為令。
上馬民生還算整齊,葉碎金把縣丞縣尉的位置給了當地鄉賢,不是需要大開殺戒的地方。那就需要個老道的人去周旋。葉敬儀還是嫩了些,用他做官場衝鋒可以,要他去與地方勢力周旋還差了點。何舟做親民官經驗頗豐,身段活又有底線,能務實,如今鄧州最合適的便是他了。
何舟接到這道手令,雖頗不舍經營了多年的內鄉縣,卻也知得葉碎金青眼才是最重要的。還是很快收拾了行裝,在葉家軍的護送下前往上馬縣。
在那裡等他的是葉家本家的七老爺。
“將軍。”待寒暄完,他問,“大人可有什麼話留給我?”
“有。”葉七叔道,“六娘說衙門都塌了,戶田冊簿全沒了,正好重新丈量土地,登記人口。凡登記之外的田地、人口,有一個算一個,全充公算葉家堡的。”
夠黑的。
這叫大戶人家還怎麼匿藏隱戶偷稅。
何舟猶豫了一下。
葉七叔明白,大手一揮:“我們這些人,全給你使喚。”
一眼望去,全是青衫黑褲的健壯兵卒,刀光矛影,森森然林立。
一下子,何舟的底氣就有了。
“好!”他說,“必不叫節度使大人失望!”
十月裡秋風瑟瑟,唐州開始流傳葉家軍的傳說。
慈丘有一夥人不錯,居然據了個塢堡。比葉家堡小許多,但儼然也是個小城池。葉碎金看見就笑了。
方城都沒機會打圍城戰,不想在慈丘鄉下地方打了一場。雖規模不大,但真真是完完整整。
塢堡城牆的人看著堡外一箭之地外圍的青衫軍在那裡跑動、扛木頭、趴在地上爬,都傻眼了:“弄啥哩?”
不知道在發什麼瘋。
有宣化軍出身的懂行的人登上牆頭看了半天,忽然看懂了,罵了句:“你娘!”
堡外,周俊華坐在馬上眺望,十分無語:“過分了。”
之前拿他的兄弟們訓練騎兵的圍堵、包抄、追擊,已經很過分。現在更過分,借著這塢堡的地形便利,假想這是一處有護城河的城池。
那扛著木頭,又綁起來好像梯子,又放在地上爬的……是假想製作浮橋渡河呢。
周俊華既投誠了,這些日子也跟著在中軍大帳裡旁聽參會,與葉家郎君們也熟識了,忍無可忍地問七郎:“你們總不會真是出來練兵的吧?”
七郎、九郎和十郎:“嗯姆姆姆……”
周俊華瞪大眼睛:“果真?”
七郎搓搓鼻子:“六姐說,沒什麼比實戰更能練好兵的了。”
真心覺得他們六姐說的是對的。校場裡怎麼都體會不了、認同不了的東西,真到了實際的地形、情勢下,忽然就頓悟了似的理解了。
周俊華當初就覺得,帶這麼大的隊伍來圍剿他這一股人,有點小題大做。實際上唐州的勢力十分分散,最大的一股就是杜金忠已經被剿了,對付其他的勢力根本不用這麼興師動眾。
現在可明白了,葉大人她……她她她就是拿他們給她的兵作磨刀石的。
周俊華再一次把一肚子臟話憋住。
天色暗下來,這邊鳴金收兵了。
塢堡牆頭上的人也鬆了一口氣,對著下麵尿尿,罵罵咧咧。
頭目帶著人仔細眺望一番,猜不透這夥子人到底要乾什麼。然而他們實在人多。塢堡中人打家劫舍尚可,要想以一對多,像話本子裡的天降將星一樣奇襲製勝……大家琢磨著似乎沒這樣的氣運。
葉家軍晚上照例要在中軍大帳做這一天的複盤總結。
今天“攻城”的是郎、四郎和五郎,他個正在認真地檢討“攻城”期間所犯的錯誤。
周俊華聽著,想起自己被四麵圍堵,一路逃命跑了幾個時辰連口水都沒喝上,原來就是為了給這群少爺練兵,氣得直翻白眼。
“雲飛有什麼要補充的嗎?”葉碎金瞧見他的大白眼,忍俊不禁,故意問。
周俊華,字雲飛。
“咳。”周俊華作為降將,趕緊收斂起大白眼,低眉順眼,“卑職沒什麼要補充的。”
“是嗎?我瞧著他們問題還挺多的,你竟瞧不出來?”葉碎金微微歪頭,蔑笑,“看來你在宣化軍中也不過是個混日子的?”
不生氣,不生氣。
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呢。
不生氣。
周俊華運了運氣,又運了運氣。
……
他媽的,還是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