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這樣呢?
三郎問:“那我派人回去催催我爹?”
葉碎金點頭:“叫四叔和蔣引蚨動作快點。這種事就是,拖得越久,百姓越恐慌。百姓越恐慌,民意的力量就越能擰成一股繩。”
十郎不是很懂:“不就是關門不賣東西嗎?”
他想不明白葉碎金說的恐慌。
葉碎金道:“因為這裡不是鄉下,是城裡啊。”
這裡甚至不是縣城,是州府級的大城。這裡的人的生活模式和他們鄉下是完全不一樣的。
在鄉下,大家都能自給自足,偶爾趕集才買買東西。或者有什麼特彆需要的,會特意去集市甚至縣城去買。
大家的主要營生是種田。主要的糧食來源是自己種的田。
但大城就不一樣了。
百姓各有營生。若忙起來,沒時間開夥,便可到街上購買食物。
楊家肉餅、徐家炊餅、孫家湯餅……總之,這是一個錢流動得比鄉下頻繁的生活模式。
且跟鄉下人最關鍵的一點區彆是,城裡人家裡,沒那麼多存糧。
城市商業繁榮,購物方便,既有糧鋪在,當然是等沒糧了再去糧鋪買就是了。
一家子就這麼些收入,各處都要花錢的,不能一下子把錢都壓在糧食上。
所以,一旦罷市,如布匹紙張等非民生必須品買不到,人們還隻是抱怨而已。
但家裡的麵缸、米缸空了,糧鋪不開門,鹽罐空了,鹽鋪不開門的時候,百姓就慌了。
也有一些個人的小鋪還開門,但價格直接飛漲十倍。
百姓就更恐慌了。
城裡買不到糧,總不能餓死,等到鄰居家也借不到糧的時候,便隻好背上褡褳出城去鄉下買糧。
又做不到嘴巴嚴密,直接就把城裡的情況帶到鄉下。鄉下人也不傻,一弄清楚怎麼回事,或者捂糧惜售,或者坐地漲價。
一連串的效應便從城裡蔓延到了周邊。
百姓溫順的前提是吃飽肚子,若吃不飽豈能行。才幾日功夫,比陽城就亂了。
若不是兵器鋥亮、身上有殺氣的青衫軍一隊隊地在街上巡邏,隻要就要出現□□的亂象了。
葉碎金問十郎:“看明白了嗎?”
十郎親眼看到,終於曉得厲害:“明白了。”
他抱怨:“四伯怎麼還沒來?”
葉碎金淡定得多了:“快了。”
因為她不是等到比陽諸家罷市了才想的對策,她是在入城之前就已經向鄧州下了手令。
比陽的常平倉是空的,可鄧州的常平倉全都是滿的。
她取下鄧州,可是追繳了足足三年的錢糧!
眾人又聚集在李府。
本來從前商議大事都是在刺史府的。以前官府無人,他們聚集在刺史府,儼然就是官府了。
讓人有種飄飄然之感。
李二尤其後悔。
“早該向新朝投誠的。”他扼腕,“實在不該一直觀望。若我們先投誠了,或許唐州刺史之位就是我爹的了。就不會被她一個女子先搶占了名分。”
是這樣嗎?
有人點頭,可也有人感到迷惑,總覺得不對。
細一想,恍然。
是不想投誠嗎?是沒有能力投誠啊。
往京城去,拿什麼與皇帝說?說我是比陽大戶嗎?
那你有多少兵,占了多少地?
沒有,我隻有家丁。
比陽最大的短板就是,他們真的全都是良民。
便是李家,素來自稱祖上是隴西李氏,可也僅僅就是“祖上”罷了。隴西李氏的威風他們就是半點沒有。
李家,並沒有武人。
招的一些門客,也就是那樣。訓了些民壯、家丁尚看得過去。可等他們見到了葉女子帶來的青衫軍,才驚覺了家丁與士兵的差距。
葉女子,咳,雖然消息不太靈通,但也能想得到,人家能獲取皇帝的敕封的前提,必然是已經掌握了鄧州。
你李家……怎好意思說差在了“沒搶先”上。
抱怨完,李二聽了下人回稟的城中恐慌之象,又得意一笑:“小小女娘,不知道天高地厚。這下知道了吧,如果沒有我等,整個比陽城都得過不下去。”
“大家都準備準備,再等幾日,鼓動百姓去刺史府前哭去!”
“到時候,看她慌不慌,有她來求我們的時候!”
算計得挺好,哪知道第二日,家丁慌張來報:“二爺!不好了!”
“鄧州!鄧州來了車隊!”
“很長!很長的車隊!”
蔣引蚨掀開車簾子,望著城門,心情激動。
他本來隻是瑞雲號南陽分號的掌櫃,誰知道天上掉餡餅,葉節度使對他青眼有加,選中了他做聯絡人。
他從中牽線,使瑞雲號的東家與鄧州新勢力搭上了線。
這已經是他職業生涯向前跨出的一大步了。
不想,葉節度使是真的看得起他,竟將這麼重要的事也交給他來辦。
葉家家學淵源,當然有很多能做將軍的人,但若論起行商之事,蔣引蚨敢拍著胸脯講,整個葉家也挑不出一個能強過他的。
隻要能將節度使交給他的事辦得妥妥帖帖,蔣引蚨已經隱隱察覺到,他的將來,或許不隻是一個掌櫃。
“葉大人,咱們這就入城嗎?”他問。
他喊的這個“葉大人”不是旁人,是葉家四老爺,鄧州彆駕從事、節度副使。
葉四叔仰頭望著比陽城樓,內心激動一點也不少於蔣引蚨。
總算輪到他出一趟門了!
這麼大個城,以後是他們的了!
葉四叔馬鞭一甩,意氣風發:“走!進城!”
長長的車隊,在青衫軍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挺進了比陽城。
“去給六娘平糧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