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中,瞥一眼床前跪著的小十二。
太怪了。小十二臉上如此平靜。
便咱知道娘是假昏,也不能這樣啊。
葉寶瑜跪得膝蓋疼了。
她想了想,道:“我在這,娘更氣,怕是醒不來,不如我先回去……”
這說的什麼話!
桐娘使勁給小姑使眼色,小姑就跟沒看見似的,眼瞅著就站起來真的準備走了?
嚶嚀一聲,她婆婆“醒”過來了。
開始哭:“我造的什麼孽啊~養了你這麼一個孽種~”
小姑沒辦法,隻好重新又跪下來,隻看著地板,就是不說話。
唉!
忽然有人喝道:“怎麼了這是!”
幾乎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這個家的男主人葉四老爺回來了。
有他在,必能治得住十二姑娘的。
四夫人更是如同見到了救星。她大哭:“你快來管管你閨女!我是管不住她了!竟要去縣衙當什麼文書!天殺的,袁令堂堂一個讀書人怎能跟著她胡鬨!女孩子家怎……”
“哦,那事啊。”葉四叔道,“我知道了。彆哭了。事已經定下來了,就這麼著吧。”
四夫人的哭聲戛然而止。
葉寶瑜垂著頭,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六姐!
“沒事了,沒事了,都出去。”葉四叔擺手,“這麼多人擠在這,不嫌悶啊。出去出去。”
仆婦丫鬟都退下了。
公公回來,兒媳也不好繼續留在婆婆房裡,也退出去了。
扭頭一看,小姑站起來了。
公公真是,太縱容小姑了。
桐娘轉回頭,帶著困惑不解和擔憂,離去了。
“爹,事定了吧。”葉寶瑜問。
葉四叔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目光打量著女兒。
這一打量才發覺,什麼時候,小丫頭竟變得不一樣了?
臉還是那張臉,眼神變了,整個人都跟變了似的。
“定了。”葉四叔很肯定地道,“我跟六娘說好了。你明日起去上值。”
“你六姐給你這個機會,你在袁令那裡好好做事,莫給她丟臉。”
“將來……”葉四叔咳了一聲,“就這樣吧。你去吧。”
葉寶瑜從小受寵,在父親麵前仗著寵愛潑辣淘氣,從沒這麼恭敬過。
她低頭道:“是。”
真的長大了啊。葉四叔說不出的感慨。
這麼看,是有點能做事的樣子了。
不算是胡鬨。
葉寶瑜走到院門口,便遇到了郎。
郎匆匆趕過來,剛才在夾道裡先遇到妻子桐娘。
桐娘是長媳,辦事說話的能力是有的,簡練總結:“六娘給十二謀了縣衙文書的職務,娘氣昏了。十二有點不對勁。”
郎問:“怎麼不對勁。”
桐娘道:“像換了個人似的,竟一句也不與娘吵,隻也不改口不低頭。你去看才能明白。”
桐娘沒好意思說,你妹妹那樣子,完全就是失心瘋到極致之後的寧靜。
甚至叫人有點害怕了。
婆婆就是沒辦法了,才“昏”過去的。
郎趕過來,遇到了妹妹。
“沒事吧?”他問。
“我沒事。”葉寶瑜道,“娘也沒事。我的事爹同意了,你有問題去問爹。”
葉四叔站在她這一邊了,就太好用了。不用自己一遍遍去跟每個人解釋、爭執。
不要把有限的生命和精力花在這種其實沒有結果和輸贏的事情上去。
郎摸摸她的頭,進去了。
四夫人正在捶葉四叔:“她瘋了,你也瘋了不成!姑娘家家的去拋頭露麵,以後怎嫁得出去!”
葉四叔嘿道:“我閨女怎會嫁不出去。”
四夫人道:“那來求的也不會是好人家!門風正的人家,怎看得上!”
葉四叔嘿了一聲,沒說話,像是在思索怎麼給她解釋。
這時候,郎來了。
丈夫也瘋了指望不上了,四夫人隻能向長子求救:“你快來,你爹和你妹子都瘋了!”
一瘋瘋倆!日子沒法過了。
郎看向父親。
葉四叔坐在那裡,一手撐著腿,一手支肘在扶手上,握著下巴,盯著地板。
“爹,你見過了六娘了?”郎問,“六娘怎麼說?”
四夫人也閉上了嘴。
對,這才是事情的關鍵。他是為這個事去見葉碎金去了,那自然是跟她一樣不肯同意十二胡鬨的,怎地回來就變主意了?
葉碎金這個大侄女,給她叔灌什麼迷魂湯了這是!
葉四叔鬆開握著下巴的手,抬起眼睛。
“她說……”
葉碎金撩起眼皮:“四叔,咱們的地盤不會止於州,我以後還會掌更多的地方,管理更多的百姓,謀更大的前程。”
“但我身邊的位子終究是有限的。”
“十二很快就會長大,長成。”
“你家……”她說,“多占一個位子,不好嗎?”
房間裡安靜了。
連四夫人都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如今家中的富貴,豈是過去能比。便葉五、葉七、葉八家也沒法和他家比的。
家中多一個人出仕,便多一份權力。
多一份權力,便多一分富貴。
葉碎金說出這個話,試問,誰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