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娘道:“風言風語傳到我們耳朵裡,袁令還寬慰我不要生氣。可我是真的不生氣。我也不知怎地現在就很難生氣了。看什麼事情,腦子都很清明。娘說我現在變得不親近人,不像個閨女樣了。我知道是有人在她那裡嚼舌頭了。我教她,再有人在她麵前這樣說,就讓她說‘隻要像她姐姐就行了’。”
“看她們還敢說什麼。彆仗著是長輩年紀大就覺得能對我指指點點。”
也沒忘記葉碎金交給她的任務。
“我休沐日帶小嫂去騎馬,她雖然騎的不好,但也喜歡上騎馬了。說比待在家裡舒服。”
“我便想了個好主意,跟娘說,讓小嫂每天接我散值。娘心疼我,便許了。”
“我散值便和小嫂一起逛街,吃吃逛逛再回家。小嫂很大方,喜歡給我買東西。但其實我有薪資,娘也給我零花錢,爹悄悄貼補我,大嫂也經常給個針頭線腦錢。隻小嫂歡喜這樣,我便任她了。也時常買些東西回贈。”
“我現在已明白六姐為何叫我經常陪伴小嫂。”
“大家都覺得既嫁了,便該有個媳婦樣。晨昏定省,操持家務,理所應當。”
“沒人想過她也才十五六,就比我大那麼一點,便來到彆人家裡生活,跟哪個都不熟。各種習慣全不通。又不能再像做閨女時那樣隨意。”
“我但一想這如果是我,我便渾身難受。也不怪小嫂憂思多慮,是這事本身就讓人難受,小哥又不在身邊,這些憂思無處可排。”
“想想就難受。為什麼嫁了人就一定要去彆人家,又為什麼一定要嫁人。”
十二娘給葉碎金寫的信最厚。有些話,除了葉碎金沒法對人說。
葉碎金細細地讀了,人雖不在唐州,卻仿佛穿透字裡行間,看到了十二娘正在長大的過程。
她微微一笑,把書信折好,收進了匣子裡。
因高盼降了,故而荊州其他地方打起來也不費力。
葉碎金能放手的儘量放手,隻水戰她才親自領兵。沒辦法,葉家軍中真正有豐富水戰經驗的也隻有她。便連赫連,這一塊都有短板。
但這種東西,親身經曆過,可比死讀兵書學得快多了。
葉家軍在荊州從東向南向西再向北,到十一月的時候,徹底把荊州趟平了。這中間還有不少時間是花在了讓主人習慣水軍,學習水戰上。
此時,她的實控範圍南至石首山,北至石梁山。與大本營鄧州之間隻隔著襄陽。
襄陽矗立在那裡,隔絕南北,隔絕了晉帝的視線。
甚好。
蔣引蚨和葉艮之自來到荊州,幾沒休息的日子,沒日沒夜地乾活。
荊州物產之富,實令人咋舌。
當葉碎金閱覽冊簿時,她所表現出來的平靜令葉艮之佩服得五體投地。要知道這幾個月他整理這些,經常是一邊統計一邊咋舌的。
葉碎金怎地看了眉毛也不挑一下。
那自是因為,前世葉碎金國庫的冊簿也看過,戶部的奏疏也批過。她所接觸過的體量,更不知道比一個荊州大多少倍。
當然,荊州產糧之豐,她肯定是高興的。
然而比這更高興的是,鬆滋有白鐵礦。
白鐵礦石焙燒後產出的主要產物是硫磺,但它的礦渣是鐵渣,視其純度,若夠,也可以做鐵礦石用。
雖不是鐵礦,也比沒有強。
石首則有銅礦。
銅就是錢呐。葉碎金看到銅,腦子裡甚至已經在考慮鑄幣了。
太多的事在腦子裡多線並行,現實裡條件有限,得一件件來。
葉碎金把盧青簷喚來:“我知道你想要荊州的茶與絲。我交給你一件事,若能辦到,你想要的都給你。”
“你去給我想辦法,”她說,“把襄陽的存糧掏空。”
襄陽為何被稱為鐵城。
一是城高,一是水深,一是糧足。
正常情況下,襄陽周邊的屯田加儲糧,可以被圍困數年也不倒。
曆史上,除了本地屯田之外,襄陽的糧食補給主要來自荊州和鄂州。
如今鄂州並非高盼地盤,自然不會給襄陽補給。襄陽現在的糧食補給,都是荊州輸過去的。
可荊州現在落到了葉碎金的手裡。
從前,都是襄陽斷人輜重,斬人後路。
現在,襄陽守將尚不知道,他的後路已經被葉碎金斷了。
怎地重要的任務總是在年底來?
不過也沒關係,回不回家過年對盧青簷根本不重要。
葉碎金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他,才重要。
他躬身受命:“必不叫大人失望。”
他臉上帶疤其實仍然很美。隻從前的風流媚態都收了去。
他的心腹下屬常覺得,十四郎像換了個人。又或許,如今的模樣才是他真正的模樣。
盧青簷領了任務,便往襄陽去。
在江上目睹了襄陽軍和樊城軍隔著船叉腰對罵。問候先祖之聲,層出不決。
這個離間二城的人不知道是什麼人,有點能耐。
盧青簷微微一笑,在船首負手而立,欣賞著襄陽雄城。
該是他顯能耐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