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麵無血色,卻仍然問:“他是怎麼調得動龍衛軍的?”
他半夜起事。
皇帝的寢宮最高最遠,所以是三郎七郎最先驚醒,他們兩個直接披衣便迎戰了。
根本沒有來得及與葉碎金碰頭。
哪來的手諭、文書大規模調動軍隊。
葉碎金看著他:“待會兒你自己問他。”
她視線掃過,叛軍都一臉惶然。
葉碎金厲喝:“還不丟下兵刃!”
大勢已去。
桄榔一聲,有人第一個丟下了兵刃。
跟著便好像傳染了似的,叛軍一個個麵色如土,都丟下了兵刃。
殿前親衛們上前將其拿下。
龍衛軍殺上了山。
離宮裡,殺聲震天。
三郎一身血和汗,提槍進來。
看到葉碎金站在階上,四郎頹然坐在她腳下。
三郎丟下槍,過去一腳將四郎踹翻。
“七郎的胳膊!”他大恨,“是你傷的?”
四郎嘴角流血,麵如死灰,沒有回答。
葉碎金問:“七郎怎樣?”
三郎道:“無性命之礙。”
那就行。
葉碎金問:“唐明傑呢?”
唐明傑是殿帥,殿前司指揮使。
這次出門帶的兵,全歸唐明傑管。他從始到終都沒有出現。
三郎眼中閃過傷痛。
唐明傑當年從井裡被救上來,是那麼小那麼小一個瘦弱孩子,連話都不會說。手指、腳趾間都生著苔蘚。
後來,他做了他的妹夫,和十二娘十分恩愛。
三郎都不知道要怎麼對十二娘交待。
“明傑為人所詐。已經……”三郎咬牙道,“已經殉職。”
晨光打在葉碎金的臉上,使她看起來宛如一尊雕像,美麗而冰冷。
唐明傑在軍中,除了下達和接受命令,不跟旁人說話的。
什麼人能詐他?
什麼人殺了他?
葉碎金閉上了眼睛,片刻,睜開。
終於問道:“段錦呢?”
三郎用力咬牙:“已擒下了。”
葉碎金狠狠閉上眼睛。
她的胸口出現起伏,喜怒不形於色的女帝,終於像一個活人。
世間每個人都至少有一個不是“彆人”的彆人。
對唐明傑來說,就是段錦。
段錦不是“彆人”,是握著他拿刀的手教他怎麼殺死仇人的大哥哥;是硬要他喊叔叔,照料他生活起居的年長者;是手把手教他武功、兵事,帶他上陣殺敵、建功立業的師父。
他怎能是“彆人”呢。
當然也不是“任何人”。
十二娘教唐明傑對“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輕心,
但段錦,對唐明傑來說,不是“任何人”。
三郎恨道:“他見大勢已去,沒有反抗,束手就擒了。”
葉碎金低頭看向坐在腳下台階上的四郎:“你許了他什麼?”
段錦是一品國公,他是大穆勳貴裡第一個封國公的。
地位、財富、恩寵他都有。
什麼能誘惑他竟去謀逆?
四郎卻哂笑:“你去問他。”
葉碎金一腳把他踹了下去。
四郎在地上滾了幾滾,鼻血長流。他坐起來,擦了擦,卻看向三郎:“你是怎麼調的兵?”
三郎快速調兵反攻,是決定成敗的關鍵。
四郎想不通。
三郎伸手從懷裡摸出一個手指大的微型卷軸,甩到四郎臉上,彈到地上。
極為精巧,所用軸、帛皆合規製,就是小。
四郎撿起展開。
微型的卷軸是皇帝的親筆手諭——
【亂臣謀朝,著端王葉長鈞權領禁軍,勤王護駕。】
雖微型,但皇帝的印章、樞密使的印章,該有的印章全都有。
四郎以為,三郎得回京城,得找宰相們,還得和他們爭吵,辯真假。
因他親王的身份太敏感,政事堂和樞密院不一定馬上就相信他。
這一拉一扯,就能給他時間拿下葉碎金,持著手諭去接管禁軍。
龍衛軍最近,首先就要接管龍衛軍。
哪知道,三郎根本沒有去京城。
他直接就去了龍衛軍,憑這份手諭接管了龍衛軍,立刻集結發兵王屋山。
龍衛軍一到,離宮之變便等於結束了。
四郎看了很久,是葉碎金的親筆字沒錯,他認得。
他坐在地上,抬起頭,問:“她什麼時候給你的?”
三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很久了。”
“在我發現有人意圖離間骨肉、分裂宗室,便去宮中警示了陛下後,陛下便給了我這道手諭。”
三郎身邊亦有人滲透、蠱惑。往他身邊湊的人,甚至比往四郎身邊湊的人還更多。
三郎一意識到,便逐退了這些人,立刻去與五郎溝通。
五郎道:“你竟疑我,我和你一樣,在爹跟前發過誓的。”
葉四叔病重時,已經意識到自己可能要撒手人寰。他在那個時候就逼兩個兒子向他立誓。
“誰家亂,咱家也不許亂。”四叔說。
三郎五郎溝通好,三郎便進宮坦誠地把這些都告訴了葉碎金。
連五郎都不敢這樣與葉碎金直言,怕被疑。
隻有三郎。
葉碎金便給了三郎這道密旨。
卷起來,隻有一根手指大小,三郎貼身收藏。
兄妹二人,從始至終,不曾相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