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澤以皇帝義兄的身份,得以追封蜀侯。
當年裴家滿門被屠,少夫人為保清白自儘,大小姐生死不明。
屍體都被王榮丟去了亂葬崗,幸有忠仆,悄悄將主人尋到,於僻靜處安葬。
待蜀國攻破,裴字大旗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年邁老仆尋來,認了新的少主人。
並指引了裴定西他嫡母的墳塋。
裴澤回歸故土,得以與發妻合葬。
少年夫妻,神仙眷侶,生死相隔幾十年,終又團聚。
十九歲的青年,終於停下了逃亡的腳步,回到了日思夜念的故鄉安眠。
開國以來,武將功大,壓製文臣太久。
裴定西殺降屠族,文臣抓住把柄,狠狠參奏。
葉碎金以軍功給他加大將軍的封號,卻奪了他平錦侯的爵位。
平錦平錦,錦城雖已趟平,但劍南道終究不能再是裴家的了。
平錦二字,已經不適合裴定西。
文臣才道是一場政治勝利,正額手相慶。轉眼葉碎金將裴定西調至東海,出鎮泉州市舶司,加寧海侯。
文臣一直覺得,這位皇帝以兵起家,既立國,實該多防著些武將。
葉碎金的確防著武將,但也決不縱容文臣。
江山一統,皇帝的武勳幾已登頂。
接下來,裁撤冗兵,讓士卒回歸田土。
邊軍,禁軍,廂軍,大穆隻保留了六十萬的兵力。
當年,葉碎金和裴澤煮酒賞雪論軍改,還有最後一件沒有實行。
葉碎金再次操刀,在軍中推行了二級參謀製。
自此,軍中有主將、參謀、監軍,駕馬車並駕齊驅,軍權被樞密牢牢把持。
皇帝自己兼任樞密使,把軍權握在手裡。
成為定例。
另一方麵,葉碎金將宰相的人數增至七人,分薄每一個宰相的權力。
國家大策,由皇帝和這七個人共同決定。
給了蘭台彈劾宰相的權利,禦史中丞和侍禦史若聯名彈劾宰相,宰相必須引咎辭職。
相應的,禦史中丞和侍禦史也要卸職。
皇帝的權力,得到了空前的集中。
這一年,葉碎金已經四十一歲。
郎葉長鈞有十一個兒子,八個女兒。
他的嫡長子靜郡王今年十九,他十四便成婚,十五生子,生出來的嫡長孫已經四歲。
葉碎金曾答應郎,四十立儲。
但她到這時仍未立儲。
楊相已經過世,如今首相是袁相。
蜀地平定,收歸版圖,天下大一統,袁相上書請立儲君。
葉碎金不立。
“朕還不老。”
最怕皇帝這樣。
縱觀曆史,多少臣子因立儲之事罷官、掉腦袋。
但皇帝四十無儲,首相袁荀次上書請立儲。
最終皇帝罷相,將袁荀流放嶺南。
袁荀在嶺南病故,仍遺表皇帝,請立儲。
皇帝撫著遺表歎息,追封袁荀為安國公,加贈太傅,位列公,配享太廟。
諡文貞。
仍不立儲。
郎歎息,與葉碎金道:“看看彆家的孩子吧。”
葉碎金道:“不是誰家的關係。”
是她真的覺得自己還年輕,不能容忍權力或者忠誠向彆的人傾斜。
許多帝王,年輕的時候克勤克儉,建功立業,到了這個年紀,開始縱情聲色。
比起來,葉碎金算好的。後宮內寵,始終維持在個位數。
年齡,永遠維持在二十四五到十之間。
隻一個成功的帝王到了這個階段,威望達到了空前的鼎盛,權力前所未有的集中,便容不得任何人的違逆了。
郎深有所感。
立儲已經成了一個不能提的話題。
郎退了。
眾臣亦退了。
政事堂有七個宰相在,葉氏宗室子嗣繁盛,哪怕皇帝突然暴斃,總能選得出一個來當皇帝。
時光流逝,大穆蒸蒸日上,國泰民安。
葉碎金覺得自己老了,是有一天問她新幸的內寵多大了。
那個英俊的少年道:“奴今年十七了。”
葉碎金許久沒說話。
後宮換人,會把許多人帶到她麵前,由她挑選。
這個年輕人是她一眼看中的。隻覺得年輕,充滿生命力。
但她從前寵的,都是二十四五以上的成熟男子。
為何知道自己老了,因四十的男人或許愛熟/婦,耄耋老人卻至死隻愛妙齡少女。
梨花非要壓海棠,才覺得能汲取生命力。
性彆翻轉過來,也一樣。
葉碎金以前從沒喜歡過這種青蔥少年郎。
現在,卻愛得緊。
但這件事也讓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老了。
照照鏡子,鬢邊全是華發。
這一年,葉碎金六十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