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第 118 章 覆滅(1 / 2)

“我陪你們一起去風舵城。”薛冰寕出聲。

辛珊思搖首:“不用, 你在荀家屯待著,幫我們看著點家。”一會她還要給魔惠林去封信,“蒙曜那已經關了不少沁風樓, 現在急著解熾情的人有很多, 她們不會想黎大夫出事。加上江湖武林裡身有重疾的, 身中劇毒的…”她彎唇笑之, “十萬金是多, 能從閻王那買命嗎?”

不能,可黎大夫能從閻王手裡搶人。薛冰寕心稍安:“那行,我看家。”

黎上道:“尺劍和風笑隨我們一起就夠了。”

晚上,程餘粱回來知道了事, 臉立時就黑了, 咬牙切齒道:“肯定是戚贇那老賊。”

薑程雙眉緊鎖,嘴裡喃喃:“戚贇怎麼敢的?”思索著,想到一個可能, 他雙目一沉, “難道…”話才出口, 他又覺不可能。五裡老祖和餘二真人, 他們的功夫在武林裡…

“沒什麼不可能的。”辛珊思端著一陶盆的湯出廚房:“與戚贇那樣的人對峙,最不能有的就是良善。更何況,在五裡、餘二心裡,還存著戚贇年輕時正義的一麵。你說,他們能贏嗎?”

但凡那二位少信點戚贇, 二十年前在黎家被滅門後就該立馬結束絕煞樓, 而不是找什麼見證人來,退出絕煞樓,將整個絕煞樓交於戚贇。

薑程僵在那裡, 心裡亂得很。

程曄洗了手臉,將冰涼的濕巾子丟給他,拍了拍他的肩:“夫人說的對,就以五裡大師和餘二真人的本事,他們若落到戚贇手裡,那隻能說明一點,便是那二位對戚贇還抱有一絲幻想。”

“史寧和荀厲失蹤後不久,三通教的老教主方戟也在石雲城沒了影。”黎上抱著大晚上不睡覺的閨女,在院裡轉悠著:“一界樓的聞小掌櫃覺出不對,夜半來訪。我跟珊思與她提了思勤給蒙玉靈煉的藥。封因師太不是一個狹隘的人,她得信肯定不會捂著,必是通告各門各派。據我所知,峨眉已經通過一界樓召回了一些在外的門人。”

“最近江湖上走動的老前輩不多。”風笑填補了一句。

薑程扯唇,無力笑之:“說句不當說的,如他們真是落到戚贇手裡,那…”沉凝幾息,歎聲道,“也是應了因果。”

這話,程餘粱聽著還算順耳。在知道絕煞樓是五裡、餘二、戚贇三人建立後,他就在想該怎麼處置兩位前輩高人。現在,倒是不用他再想了。他們已經得報應了。

黎久久打哈欠了。黎上將她斜抱,一下一下地輕拍著,腳往東廂南屋去。凡清已經洗漱過,這會正在用藥水泡腳,見姐夫進來,他站起豎手行禮。

“不用這般多禮。”黎上讓他坐回小凳,看向炕。炕尾的被褥已經鋪好,就等著主人入睡。

黎久久又打了個哈欠,扭頭往後望。凡清兩眉一皺:“久久,你怎麼還沒睡?”

“對啊…”黎上低頭看小東西:“你怎麼還沒睡?”

凡清想了想,很正經地道:“她下午睡了快一個半時辰,明天不能給她睡這麼久。”

說的是,黎上抬眼望向凡清,目光從他的手到他的頰:“等你蒙曜師侄把藥送來,我就給你製舒痕膏。到時,你臉上的疤要被破開。”

“凡清不怕疼。”治臉的事,在來找師姐的路上,師兄就跟他說過八回。他知道姐夫是個神醫。

“好。”黎上露笑,垂目下望他的泡腳桶:“水涼了嗎?”

“還沒有。”凡清在心裡數著時間,風伯伯說了,他得泡夠兩刻時。

屋外,薑程收拾了心情,到堂屋用飯。尺劍遞了雙筷子給他:“再有個兩三天,盛冉山那的草應該就能除乾淨了。”

“差不多。”程曄給幾人盛好飯,舀了勺肉湯倒在自個飯碗裡。風笑端著一簸箕饅頭過來:“這兩天,你們幫忙問問明年開春大夥有什麼打算?沒打算,建房的活乾不乾?”

薑程夾了一塊白菜幫子:“五六日前就已經有人向我們打聽了。”兩百文一天,工錢隨時可領。這樣的活計,去哪裡找?

“要繼續乾的,咱做個登記。”程餘粱拍拍邊上的板凳,讓風笑坐。

風笑坐到程老旁:“之後幾日,我和尺劍要隨主上去風舵城一趟。登記勞工的事,程老您得幫幫忙。”

“行。”程餘粱爽快答應。

次日,盛冉山岔口那就多了塊牌子,有人經過幾乎都會停下看一看。也是奇怪,這回大名鼎鼎的黎大夫上了絕煞樓的掛牌,江湖上竟一點聲都沒有,安靜得很。

十萬金啊!往日那些到處竄的牛鬼蛇神,眼皮抬都不抬一下,身子骨動都不帶動,個個規規矩矩。

崇州城味美樓,卸去粉黛的菲華與姐姐嶽紅靈並排坐著喝茶,對麵是作漢人打扮的察罕。三人麵上皆帶著分凝重。猛州城的沁風樓日前已被關,他們是經過深思熟慮才來的崇州,隻沒想昨個方到這裡就聽聞黎大夫被人掛上了絕煞樓的掛牌。

正當午飯市,味美樓的大堂裡坐滿了食客。櫃台後的掌櫃,繃著心神。今日的食客…好像都沒長嘴。可沒長嘴,他們來吃什麼飯?

有人交頭:“哥,大夥怎麼都不說話?咱這一頓可不便宜。”

“我咋知道他們怎麼都不說話。”哥來這熱鬨地,也是想聽聽信兒。絕煞樓是真敢,黎上也是真絕。絕煞樓前腳將他刻上掛牌,他後腳就著人做了塊牌子豎到盛冉山那。

解熾情,十兩銀一個。彆看這話隻八個字,其中意味可深了去了。

熾情什麼毒?江湖上混的,誰不怕這鬼東西?稍微對毒了解一點,都曉解熾情必須得要熾情精確的配藥。但黎上豎的那塊牌上沒提,這便說明了他解熾情不需要精確的毒方,隻需十兩銀子。

是人,誰不怕死?黎上雖然冷漠,但過往隻要病者求上門,他能治的基本不拒絕。單這一點,江湖上就少有人想他死。

“菜來嘍…”今個店小二的腿腳也比往日要輕上一分,把菜擺上桌:“三位請慢用。”

菲華給姐姐和察罕盛了湯,又給自己舀了一碗:“吃吧。”吃完了,他們回客棧。

閻晴的身份擺在那,絕煞樓怎麼敢的?嶽紅靈拿起筷子夾了個肉丸隻放到妹妹碗裡:“你多吃點。”

“好。”自毒解了,菲華的胃口就一日好過一日,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吃點好的,嘴就生瘡燎泡。

察罕看她用得香,冷硬的臉上露了笑。數日前,誠南王的人上門,他明知他們是冒頂,但仍是一點反抗都沒,順著將沁風樓交了出去,帶菲華走得是輕輕鬆鬆。

又聞私語,他微挑著的唇角慢慢落下。絕煞樓此回行為,跟以往不太一樣。閻晴的身份,可算已經明了。依照過往,絕煞樓應不會沾她及她在意的人,可是…卻偏偏沾了。

這次的事,恐難善罷。還有,誠南王巧取沁風樓的事,蒙玉靈知道嗎?

蒙玉靈知道,但也是剛剛得曉,被氣得血氣都上湧,嘶吼著撕碎手中信,又一把抓住榻上精致的檀木小幾胡亂地打砸。嚇得伺候在側的婢子都跪伏在地,連聲說公主息怒。

秦清遙聞訊趕至時,正堂狼藉一片。看著靜站在堂中的女子,他遲疑了兩息,提氣小心翼翼地上前,骨節分明的長指輕觸她抓著小幾腿的手,慢慢將之整個握住,把人納入懷中。

蒙玉靈的氣還有點喘,她兩眼大睜著,麵上冷然。

讓跪著的幾個婢子都退下去,秦清遙手上稍稍用力,一點一點地抽走蒙玉靈抓著的小幾腿,帶她到榻邊坐。不去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去內室拎了茶壺出來,倒了杯茶,送上前:“消消氣。”

眼睫顫動了下,蒙玉靈出口氣,並沒去接茶,沉定著自己,許久神色才歸於平靜:“沁風樓沒了。”

聞言,秦清遙一愣:“沒了?”口調裡充滿了意外。

輕嗯一聲,蒙玉靈置於腿上的兩手,收緊成拳:“有人以十萬金將黎上掛上了絕煞樓的掛牌。”

什麼?秦清遙右眼微微一縮,沉凝兩息,篤定道:“是戚贇。”

“五裡、餘二方被拿住,黎上就上了絕煞樓的掛牌…”蒙玉靈聲啞:“除了他還能是誰?”

“不對。”秦清遙腦中快轉,雙眉越蹙越緊。

蒙玉靈轉頭看向他:“怎麼了?”

“公主…”秦清遙停頓了三五息,移目看向地上的紙屑,問道:“沁風樓是什麼時候出事的?”

不問還好,一問這茬蒙玉靈才壓下的怒火就一下衝上了眼,咬了下牙,沉聲道:“有段日子了,是蒙曜那個小畜生乾的。”之前,因為閻晴、黎上的不識相,她雖然懷疑二人知曉一些什麼,但看他們避諱沁風樓,又存著一點僥幸。黎上滅門十一家後,她知道事不妙,想著再觀一觀,情況若不對,便將沁風樓收攏,可誰料…

“那您怎麼到現在才得到信?”秦清遙道。

蒙玉靈用拇指摁住難受的心頭:“我居在蒙都,消息本就比戚贇那要晚個一兩天。蒙都眼多,隨著蒙曜的愈發得勢,盯著我公主府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再加上談思瑜,紇布爾氏近來對我也是滿肚意見。”

沉靜幾息,秦清遙嘴微張:“有些話…”凝滯稍稍,“清遙不知當不當說?”

“我這,你還有什麼當不當的?”蒙玉靈揉摁心頭:“趕緊說來我聽聽。”

眨動了下眼,秦清遙愁眉不展:“公主,戚贇那為什麼這個時候將黎上掛上絕煞樓的掛牌?”

“黎上太礙事,若非懼於五裡、餘二,戚贇早讓絕煞樓動手將他除去了。”蒙玉靈不以為這有什麼不對,換作她是戚贇,也會如此行事。

“這是一則。”秦清遙輕聲:“您都得到了沁風樓出事的信了,戚贇那想必早已知。助黎上滅那十一家的人,是誠南王。誠南王又奪了您的沁風樓…”

蒙玉靈眼一陰,她知道遙兒想說什麼了:“你的意思是黎上已經將二十年前黎家滅門之事查清,並且跟蒙曜聯手了。”

“他要報仇,蒙曜也要奪回…”秦清遙話沒說儘,口調一轉:“公主,現在盯著您的人,恐不止蒙曜和紇布爾氏。”

不由吞咽,蒙玉靈揚了下左眉:“皇帝。”

秦清遙接著道:“沁風樓沒了,讓戚贇肯定了一件事,便是黎上確已經將黎家滅門事查清。因為不知道黎上什麼時候對絕煞樓下手,故他在抓了五裡、餘二後,就迫不及待地將黎上掛上絕煞樓的掛牌。

這是在賭。賭贏了,黎上死了,一切無事。賭輸了,絕煞樓沒了,他帶領戚家悄沒聲息地退到石耀山。而您,在這蒙都…插翅難逃。”

腮邊鼓動了下,蒙玉靈滿目陰鷙,靜默許久,嘴角微微動了動慢慢上揚:“早在他完全掌控了石耀山之後,我就知道他跟思勤不是一類人。”

戚寧恕跟思勤當然不是一類人。秦清遙手落到蒙玉靈緊繃的肩上:“公主,事已至此,清遙隻能勸您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蒙玉靈心痛:“有沒有可能…戚贇會賭贏?”

“黎上醫術出神入化,他的妻子還是那樣的身份…”秦清遙歎聲:“再有蒙曜的勢。清遙以為,不管戚贇這場賭是輸是贏,您都當早做準備。”

可陰南山和沁風樓是她多年心血,蒙玉靈舍不得。

“您是公主之尊,隻要您咬死不認,即便是皇帝也不好無憑無據將您打殺。”秦清遙抓緊她的肩:“先保得命,之後再謀其他。”

“你…你要我眼睜睜看著我的陰南山崩?”蒙玉靈眼淚下來了,抬手推他。秦清遙佇立不動:“公主,誠南王恨您恨皇帝,能讓你們兩方鬥起來,他絕不會動用自己的勢力。您當清醒?”

她就是因為太清醒了,才不願聽他這些話。她不想承認他說得對,更不願承認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將化為烏有。蒙玉靈失聲痛哭,她想要命的話,現在便什麼都不乾,安安分分待在公主府裡,最好再…哭聲漸小,她忽地站起:“大病一場。”

秦清遙眉鬆:“公主想通了就好。”

荀家屯那頭,尺劍將落在後院的那十二副人骨裝上車綁好,洗洗手往前頭院子去。

午飯擺上桌,辛珊思聞馬蹄聲。抓著筷子走到正房簷下的凡清,右耳動了動,道:“是王爺師侄的馬。”

洪華啟打開院門一看,嗬,還真是誠南王。他拱手行了一禮,側身讓路。

進了院子,蒙曜就見他矮不隆冬的凡清小師叔杵在正房門口,想不行禮,但走到近前他右手還是抬了起來:“師叔近日可好?”

論輩分,她也是蒙曜師叔。辛珊思站到凡清身後:“我們都很好,你怎麼親自來了?”

蒙曜倒是不想來,但他師伯在知道有人拿十萬金買黎上的命後,就讓他來瞧瞧,看怎麼解決。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他遞向前:“師伯讓您放心,他會幫您看顧好荀家屯這裡。”

垂目看了一眼,那是她著人送去魔惠林的信。辛珊思接過,示意他進屋:“用過午飯了嗎?”

“沒有。”蒙曜目光落到正伸著脖子看桌上飯菜的小丫頭身上,她好像又長大了一圈。

“你要不嫌棄,就在這對付一口吧。”辛珊思招呼各人上桌吃飯。

四菜一湯,油水都足,他沒什麼好嫌棄的。蒙曜看凡清一屁股坐到黎上下手,便挨著坐過去。

“坐呀。”辛珊思推著外祖到主位:“就是頓家常飯,沒那麼多講究。”

不管旁人,黎久久反正是已經急了,對著自己的那碗雞蛋羹口水直流,啊啊地叫喚。凡清在外祖動了筷子後,立馬拿小勺給她舀了一口。吃的進口,黎久久小嘴一抿下肚。

蒙曜拿了個包子,咬了一口,細細咀嚼。軍中待久了,他也不講什麼食不言,目光向左:“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動身去風舵城?”

“看心情。”黎上摁住他閨女的小胳膊,接手了凡清遞來的小勺。

那就是一點不擔心絕煞樓那塊高高掛起的牌子嘍。蒙曜唇角微勾:“人手夠嗎?不夠的話,我們可以再合作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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