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長相思,在長安”中的長安。
張九齡輕擁著譚昭昭,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兩人一路無言,到了崇仁坊附近的都亭驛,即官府經營的客棧。
進了寬敞舒適的客屋,夥計送了熱湯進來,剛退出去合上門,外麵的暮鼓聲,由遠及近。
宵禁了。
譚昭昭顧不得滿身的塵埃,啊哦歡呼一聲,直接撲倒在了胡塌上,高興地打了個一個滾。
張九齡看得直笑,上前坐在她的身邊,問道:“就這般開心?”
譚昭昭趴在塌上,手撐著下巴,笑望著張九齡道:“我當然開心啊,難道大郎不開心?”
張九齡含笑點頭,“昭昭開心,我便開心。快起來,去換一身衣衫。”
譚昭昭不想動,被張九齡硬拉了起來,她隻能不甘不願去了。
換了身乾淨衣衫出來,眉豆同千山,已經將塌幾擦拭乾淨,歸置好行囊。
譚昭昭見眉豆正在打開箱籠,往外擺放用具,忙攔住她道:“先彆拿出來了,需要用的時候再拿便是。”
眉豆忙放回去關上箱籠,張九齡更完衣衫出來,聞言不解問道:“怎地了?”
譚昭昭道:“先用飯吧,用完之後我再與大郎商議。”
張九齡說好,千山與眉豆出去,沒一會同夥計一起,提了食盒進屋,將飯菜擺在了食案上。
譚昭昭打量著食案,上麵擺著羊肉,胡餅,魚羹,芹齏。
菜式尋常,都是譚昭昭在韶州府慣常所吃,但她今天吃得格外香。
早吃膩了的羊肉,都吃得乾乾淨淨不說,連胡餅上的芝麻,都舍不得放過,一粒粒耐心撚在嘴裡嚼了。
張九齡看得想笑,拉住她的手,道:“彆吃了,先讓眉豆收拾。”
譚昭昭咂摸著嘴裡的芝麻香氣,擺擺手大方地道:“不要了不要了,眉豆,你全部收走。”
眉豆笑著應是,收拾了食案退下。
張九齡拉著譚昭昭,在屋子裡走動消食,關心問道:“昭昭今日可是餓到了?”
譚昭昭道:“有點餓,加上我高興。高興就要暢懷大吃。”
張九齡愣了下,歉意地歎道:“昭昭在韶州,的確憋屈了。”
譚昭昭滿不在乎地道:“都到長安了,還提以前作甚!大郎,我同你說啊!”
張九齡看著譚昭昭摩拳擦掌,眼眸中迸發出灼灼光芒,整個人鮮活又明媚。
“我們住都亭驛,每天得花幾百文,這樣真不劃算。我打算在長安,買一座宅子!”
張九齡驚了下,遲疑著道:“長安城的宅子可不便宜,我如今前程未定,以後能否留在長安還難說。昭昭要是買了宅子,等離開的時候,一時無法脫手,豈不是耽擱了?”
譚昭昭打定主意長安買房,壓根沒想過要離開!
長安不易居,白居易在長安做了十多年官,都沒能買得起房。租在離皇城幾十裡外的地方,天不亮就得起來,寫了無數抱怨窮,起得太早,冒著風雪去官衙當值的詩。
等到白居易在外任刺史之後,才有了錢,回長安買了一座彆業,正式在長安有了長居之所。
白居易如今還未出生,他在的時候,長安城的房屋價錢,已經翻了好幾倍。
武則天長居洛陽,因為這個原因,長安城如今宅子的價錢,才沒那般離譜。
武則天之後,到了唐玄宗時期,皇帝基本都沒離開長安。
那時候的長安,才真正買不起房。
長安城東貴西富,東邊是貴族,西邊是胡商豪富,北邊是皇家,南邊是窮人。
譚昭昭算過了積蓄嫁妝,打算在靠近西南處的坊裡,尋一間宅子。
那邊宅子會便宜些,離西市近,便於出門購置物品。要是張九齡前去皇城當值,又不至於同白居易一樣,天天哭住得遠。
譚昭昭仔細分析道:“大郎,我們隻尋一間普通尋常的宅子罷了,又不買長安城外的彆業,花不了太多的錢。長安城的宅子,就算是賃出去,每月也有進項,虧不了。再說大郎考完科舉,說句喪氣話,哪怕是未中,也得要在長安住上一年半載。這些時日,住都亭驛的錢,足夠買半間屋子了。”
太宗規定,五品以上的官員,不得經營做買賣,其中就飽含宅子鋪子等等。
私下裡,權貴們做買賣的比比皆是,不然,權貴們哪來的錢財揮霍。
張九齡斟酌了下,很快就應了:“一切都聽昭昭的安排。”
譚昭昭聽張九齡同意了,高興地蹭過去,摟住他的手臂:“大郎真是痛快!接下來,尋找宅子的事情就交給我,大郎去忙自己的大事。我保管全部都辦得妥妥當當。”
張九齡順勢低頭親了下她,寵溺地道:“好。尋宅子麻煩,有勞昭昭費心了。”
譚昭昭心裡有自己的小九九,她當然不會覺著麻煩,大手一揮,笑眯眯道:“包在我身上就是!”
身邊是軟玉溫香,張九齡眼神逐漸暗沉,咳了咳,道:“時辰不早,昭昭,我們洗漱歇息吧。”
譚昭昭吃飽喝足,興奮之後也困了,不禁打了個小小的嗬欠,含糊著點了點頭。
洗漱出來躺在被褥裡,譚昭昭看到張九齡烏發披散在身後,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走了過來。
白衣烏發,薄唇殷紅,眼尾亦泛著淡淡的紅意,在氤氳的燈光中,如同畫卷中走出來的神仙郎君。
張九齡迎著譚昭昭的目光,急促一笑,挑暗了燈盞,與她並排躺下。
蓋上被褥,張九齡頓覺著熏籠的炭太足,青木香的香氣太濃。
此時他的臉滾燙,胸口湧起無法言喻的情緒,令他心慌意亂。
呼吸一點點沉緩,張九齡驀地翻身過去,喉嚨發緊道:“昭昭,到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