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S01E05–四月–手工課』(2 / 2)

如果景在家裡……不對,如果諸伏在家裡,那為什麼他會覺得這幅畫能代表諸伏?而且,他從來沒有去露營過,也沒有聽諸伏提起過露營相關的話題才對……

狩野稚看了開始發呆的犬井戶締一眼,又看了在生悶氣的諸伏景光一眼,考慮到上課時間,還是沒有開口給這對明顯在鬨彆扭的小朋友講和,而是無奈地低頭又仔細看了看畫。

看上去倒有點像是流星雨,不過實在不太好辨彆不說,他對這個也不了解。前段時間電視上倒是播報過一次,是不是受了那個影響呢……

……不過說到底,這絕對是偏題了吧?

等狩野稚的影子從兩個人身上離開後,犬井戶締推開被勒令帶回家的畫——第一次繪畫課的作業不用放在後麵展示,所有人的都要帶回家給家長看——心懷忐忑地碰了碰諸伏景光的手臂。

他們合成一組後,桌子是直接搬來的雙人桌,並沒有詳細區分各自的“領地”,每個人占多占少全靠自覺,經常有不和諧的組為這種小事起爭端。

他們這組算得上是和睦相處的模範了。

一個性格柔軟,不擅長和彆人起爭執,和誰都能好相處的模樣,一個性格內斂,又懷有退讓之意——

性格柔軟的諸伏景光一言不發,搬著自己的椅子整個人向遠離犬井戶締的方向挪了幾厘米。

犬井戶締愣了一下:“諸伏……?”

他的音色原本就有些沙沙的,因為是在課堂上的關係,聲音壓的又低,最後聽到的效果綿軟不說,聽過之後隻讓人覺得耳朵發癢。

被他這麼熱切地看著,諸伏景光卻一副沒聽見的模樣,甚至捂住了一邊的耳朵——裝睡的人到底是比真睡的人要難喚醒的。

見他不搭理,犬井戶締“唔”了一聲便趴倒在桌麵上,歪頭看著諸伏景光那雙格外出挑的貓眼,聳著鼻子問道:“……在生氣嗎?為什麼?”

“……噓つき(騙子)。”被磨的沒法,諸伏景光瞥了他一眼後悶悶地移開了視線,“畫成這樣,為什麼要騙我說畫的很差啊?”

犬井戶締:……?

他盯著自己的“傑作”,上下看了看,正反看了看,甚至舉起來透光看了看,還是沒能理解諸伏景光的意思。

他垂下眼角,困惑又有些委屈地看向諸伏:“這個哪裡畫的好了?”

諸伏景光攥緊筆,扭過頭來剛要生氣,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剛剛看到的那副畫,和現在犬井戶締手裡舉著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打個比方的話,剛剛他看見的是精細化無數遍後的最終成品,拿出去印刷也沒有問題的完稿;而現在看見的,是畫手在最最最開始,勾勒的無比潦草的示意圖。

黑漆漆的一大片,彆說夜空、篝火、草坪了,能認出是有構圖的畫而不是胡亂塗鴉都得靠電波……

諸伏景光手裡的筆“啪”的一聲掉在了桌上,順著滾到了犬井戶締的桌前,被他用手臂擋住。

剛剛看到的是什麼?是幻覺?還是說他下意識把看過的夜空套進了犬井的畫裡……?

不管是哪個設想,諸伏景光都覺得不太合理,但更大的問題是不管怎麼揉眼睛,犬井戶締現在拿著的畫紙上畫麵都是一目了然的簡陋。

“你覺得我畫的差就直說好了,我又不是不承認……”犬井戶締垂頭喪氣地把那支筆放回諸伏景光身前,“我早就說過我畫的不行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哪怕還沒弄懂情況,諸伏景光也下意識地行動了起來。他心虛地握緊了椅子的邊緣,探身過去摸了摸犬井戶締的頭,小聲安慰道,“犬井隻是和大家擅長的東西不一樣而已。”

就像飛鳥,遊魚,岩羊那樣,有的翱翔於天空,有的潛遊於水底,有的在近乎垂直的山崖上來去自如,大家都有自己擅長的事和不擅長的事。

他柔軟卻又堅定地重複了一遍:“就隻是這樣而已。”

犬井戶締看著他,舌尖像是舔到了不存在的糖塊,漫上了絲絲縷縷的甜意,以至於連聲音都軟和了幾分:“……真的嗎?不會覺得我很差勁嗎?”

諸伏景光故作生氣地瞪了他一眼:“這麼說的話,我每次玩遊戲還都會輸給你呢,你也會覺得我很差勁嗎?”

“才沒那回事!”犬井戶締瞪圓眼睛,一本正經地反駁他,“諸伏比我厲害多了。”

於是兩個人麵麵相覷片刻,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把剛剛的小爭執拋之腦後。

*

繪畫課後麵緊跟著的就是手工課,不過相比起要自帶蠟筆的繪畫課,手工課就簡便多了,用到的黏土和工具直接由狩野老師在課上分發,因此狩野稚也沒有特意提起過。

似乎是因為連上的關係,狩野稚連黑板上的字都沒有擦去,直接要求他們照著上節課的主題開始捏製。

和僅僅思考了片刻就對著黏土開始工作的諸伏景光不同,犬井戶締收拾好桌上的東西後,專注地盯著手上的手套看了差不多一刻鐘,神情嚴肅地開起了小差。

脫還是不脫呢……

他無意識地彎曲伸展了一會手指,腦子裡一會回想起了狩野稚的安慰,一會回想起了九條沙耶的叮囑。

“不脫下來的話,會把手套搞臟吧?”諸伏景光瞥了他兩眼,順口說道。

說起來,犬井好像很少摘下手套,就算是在室內也一樣。明明天氣已經差不多暖和起來了……

他突然產生了點好奇:“難道說,你的手套下有什麼秘密?”

犬井戶締歪過頭,凝視著他思考了一會。

雖然他隻是單純的在思考所謂手套下的秘密會是什麼,但諸伏景光被他這麼盯著看,臉上笑容逐漸僵硬不說,心裡也適時敲起了退堂鼓:“……那個,如果不方便的話……”

……如果是胎記、傷疤之類的難言之隱,他這麼說是不是不太好?還是快點道個歉把這個話題混過去好了……

“沒有秘密,摘掉也沒關係。”在諸伏景光真的出聲道歉前,犬井戶締終於反應過來了。他咬住指尖餘留出的空隙,把兩隻手套摘下來整齊的疊好後有些天然地眨了眨眼睛,“你說的秘密是指什麼?”

“……沒什麼啦。”諸伏景光偷偷看了他一眼,鬆口氣之餘心裡浮現出了奇異的失落感。

沒有想象中的胎記、傷痕,也沒有想象中的皮毛,和自己的手一樣,白嫩而柔軟,是再正常不過的樣子。

犬井戶締沒注意到他的視線,正低著頭,有些生疏地握拳又伸張開,表情有些莫名的謹慎。

最開始戴上這樣的手套,是九條沙耶的主意。她在見到犬井戶締穿上鞋就不會走路了的姿態後,歎為觀止,於一天後壞心眼地從外麵買來了毛絨手套。

但當時正值冬天,天天摸東西都要被靜電點的犬井戶締戴上手套後,驚喜的發現——戴上這個以後,就不會被電得酥酥麻麻了誒!

於是被那種砰地炸開的感覺折磨了一個冬天的小孩子高高興興地接受了這份禮物,從此再沒摘下來過,硬是把手套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在重新熟悉了自己的手後,犬井戶締認真地研究了一下手工課的任務。

然後在嘗試了五分鐘後,就果斷地知難而退,隨遇而安,趴在桌子上滾起了黏土球自娛自樂。巡邏的青年教師幾次鼓勵無果後,默默地把目光從犬井戶締移到諸伏景光身上,然後在他身上再次體會了繪畫課時的無力感。

“那個……景光君。”狩野稚蹲下身,直視著諸伏景光的眼睛,“你知道我們這節課的主題和繪畫課是一樣的吧……?”

“我知道啊。”諸伏景光捧著白色的方形墊板,有些不解地歪了歪頭,“貓咪不算嗎?這是我以前碰見的流浪貓,很可愛的孩子!”

……老實說,他的作品比起像自然界存在的動物,更像棉花糖組合在一起的所形成的不明生物。

就像沙耶之前帶他吃過的棉花糖那樣,像雲朵一樣雪白輕飄、漂亮。唯一不足的地方是稍微舔舔就會化開,黏糊糊地粘在臉上、手上和頭發上。

狩野稚陷入沉默的時候,犬井戶締探頭看了過來,奇怪地問道:“是我們鎮子上的流浪貓嗎?”

諸伏景光點頭後,他更困惑了。

“我沒見過這孩子欸……”犬井戶締指了指那隻“貓”眼瞼下被諸伏景光刻意畫出的弧形花紋,“我天天都在外麵散步的,但臉上有這樣花紋的從來都沒見過。”

“看上去好特彆,下次可以介紹給我認識嗎?”他雙手合十,對與未知生物的會麵充滿了熱情,諸伏景光甚至感覺這股熱情已經超出了他對同學的興趣,“我可以給這孩子帶吃的罩著他!”

諸伏景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它,一時間有些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但是沒道理啊,明明哪裡都對的上……

狩野稚直起身,揉了揉額角。

“好吧,貓咪就貓咪吧,誰說動物朋友不算朋友呢……”他視線掃過犬井戶締,無力地叮囑了一句,“戶締君,這節課的作業是要交的哦。”

狩野稚歎著氣無功而返,諸伏景光則拉過犬井戶締,緊張又認真地問道:“你真的不認識這孩子嗎?”

犬井戶締順著他的意願,又仔細辨認了一會,搖了搖頭。

這隻貓臉上的花紋相當特殊,如果真的見過,哪怕隻是一晃眼,犬井戶締也不會忘記。但他真的沒有在流浪貓群裡見過這樣的紋路……除非改一下限定條件。

他隻在沙耶的眼睛裡看到過這樣的圖案。

“好吧……”諸伏景光把臉埋進手心裡,氣味迅速變得無精打采起來,“可能是我搞錯了……嗚。”

他準備好的項圈……

一瞬間,犬井戶締好像聽到了他心裡含混不清的抱怨。

仿佛從尾椎到背脊都竄過了一道電流,就像冬天被穿著羊毛衫的沙耶抱在懷裡取暖一樣,他渾身的毛都警惕地炸開來,說話也變得磕磕絆絆:“什、什麼項圈……?”

“咦?我說出來了嗎……”諸伏景光茫然地抬起頭,鬆軟的碎發不小心蹭到了靠得很近的犬井的臉上,稍微有些發癢的同時又像什麼小動物一樣,毛茸茸的,“不要在意那個了啦,拜托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