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S01E09–七月初–プール(上)』(2 / 2)

“等我之後找一下就好。”犬井戶締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不過,剛剛說的那個——景光君是一直在這裡長大的吧,可不可以告訴我這些東西要到哪裡去買?”

“我一直去的那家便利店和雜貨店,都沒有見到過賣這些的。”

果然,KIKI不是這裡長大的啊……

諸伏景光眨眨眼睛,倒沒什麼吃驚的情緒。

這也算不上什麼很難猜到的事。

雖然犬井戶締從來沒正麵提到過,本人也一副對這裡的民俗、習慣接受良好的樣子,幾乎無縫融入其中,作為他監護人的九條小姐在鄰居圈中卻是徹底的生麵孔。

光是諸伏景光自己,就不止一次聽到街坊鄰居們好奇而不帶惡意的閒聊了。

不過,其實哪怕撇除掉九條小姐,諸伏景光也不覺得犬井戶締會是這裡長大的當地人。

他就像是畫卷上最鮮明的那一筆筆觸,最突兀的那抹色彩,和老舊到隻有曆史可以自豪的天神町截然不同,隻是能奇妙的兼容在一起而已。

“你要買的東西太雜了啦,雜貨店裡肯定沒有,要去遠一點的百貨超市買才行了。”諸伏景光思考著微微低頭,指尖在臉頰上點了點,“如果KIKI不知道怎麼去的話,我帶你去好了。”

“很遠嗎?”

“倒不是很遠,但是要坐公交,而且我隻知道從我家出發要怎麼走……”諸伏景光有點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講的話我講不明白,直接帶你去可能會更簡單。”

“隻有我們兩個人嗎?”犬井戶締掰著手指想了想,突然有些遲疑地問道,“我是沒什麼……可是景光君的家裡人會放心嗎?”

想到自家的情況,諸伏景光可疑地沉默了。

總感覺除了爸爸以外,誰都不會同意呢。

“果然是這樣啊……說起來,我記得景光君的哥哥是在讀小學對吧。”犬井戶締眨眨眼睛,提議道,“要不要問問看你哥哥有沒有時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喊高明哥哥啦。”諸伏景光不滿地鼓起臉,“隻是去個商城而已,絕對——沒問題的!”

“誒……”

“而且就算有問題的話,KIKI也會讓它變成沒問題的吧!”諸伏景光抓住犬井戶締的手,眼睛裡是滿滿的信任,“KIKI——就我們兩個一起去吧?”

犬井戶締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表態就被諸伏景光期待的眼神強力鎮壓了回去,他隻好囁嚅著點了點頭,權當自己是啞巴。

從這周的月曜開始,犬井戶締就這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樣了,諸伏景光對此倒是心知肚明,隻是同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戳穿的意思。

而犬井戶締見他不問,自己就更不敢問了。他既不敢問諸伏景光到底看到了什麼,也不敢問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他就像是把頭埋進沙子裡的鴕鳥,能拖一天是一天,堅決不肯麵對現實。

眼見時間一天天安穩無事地過去,他甚至在心裡寬慰起了自己,覺得其實根本無事發生——人想要欺騙自己的時候總是有很多理由的。

那是上個金曜日發生的事了。

時值放假前一天,越接近放課時間向日葵班便越躁動,幾乎每個人都在暢想著周末的安排,狩野稚叫停了幾次都沒有用。最後青年教師乾脆提前讓他們收起了桌椅,圍坐在教室中間,隨機抽人上來講自己放假的安排。

諸伏景光已經不太記得那個時候他在和犬井戶締爭論什麼了——總之是妖怪相關的話題——他們兩個每到這方麵就要爭一番。

一個氣得恨不得立馬出門抓一隻野生的關籠子裡帶到幼稚園來,一個從家裡搬來書和詞典,認認真真、逐字逐句地反駁。

這種爭辯往往會以犬井戶締頭腦空白,組織不了語言,磕磕絆絆地喊停為結束,那天也不例外。

不善言辯的大妖怪節節敗退,頂著滿眼的淚花(諸伏語)鑽進了廁所隔間,拿掛在牆上的無辜卷紙當成抓板,弄得地板上滿是破破爛爛的紙屑。

諸伏景光就是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地溜進來的。

或許是卷紙掛筒轉動的聲音太響,或許是早就習慣了諸伏景光的氣味,失去了往日敏銳的大妖怪完全沒察覺到他的到來,仍然縮在半截門的隔間後麵拿卷紙撒氣。

黑發藍眼的男孩子慢慢地合上門,輕手輕腳地換好拖鞋,沒來得及細想,就因為雜亂奇怪的聲響嚇了一跳,頗為擔心地蹲下身看了一眼——幼稚園的衛生間是坐便式,倒不擔心彆的什麼。

他第一眼看見的是被胡亂踢翻的鞋襪,然後才是那隻纖長雪白的獸類後足。

似乎隻是單純的坐著,兩隻和他赤足差不多大小的貓後足並沒有踩在地磚上,而是前後微微搖晃。雪一般的皮毛下是粉嫩的肉墊,其間還探出了尖銳漂亮的鉤爪,正隨著主人的心情像是會呼吸般一張一縮。

還沒等諸伏景光合上嘴,兩條柔順而泛著光澤的大尾巴便一前一後地從他眼前晃過——最近的那個瞬間甚至略過了他的鼻尖。那兩條毛茸茸的尾巴來回晃動,一舒一卷,看起來比天上的雲彩還要柔軟,將標準大小的隔間塞的滿滿當當。

在卷紙滾軸不堪重負發出的悲鳴聲中,他隻聽見了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

“景光君,戶締君還沒出來嗎……”狩野稚敲了敲衛生間最外麵的門,探頭進來還沒看清楚,便被嚇了一跳的諸伏景光急匆匆地推了出去,“噗——輕、輕點……景光君?”

諸伏景光反手拉上了衛生間的門,背靠著門板擋在狩野稚的麵前:“那、那個,狩野老師……”

他聽得清清楚楚,衛生間裡的動靜在狩野稚出聲的一瞬間便停息了下來。

隔著一道薄薄的木門,門內門外的兩個人心有靈犀般,呼吸偏離了節奏*。

同樣頭腦空白,一個縮在門板後麵,已經在物色哪扇窗戶更適合做逃跑路上的祭品了,另一個隻覺得腦子從來沒轉的這麼快過,借口幾乎是脫口而出。

“KIKI在裡麵,但是他現在……那個……”諸伏景光緊張的都快忘記怎麼呼吸了,喉嚨裡吐出的話語卻編造的越來越順,“就算是男子漢也需要一點不被彆人聽到的空間……”

“我之後會道歉的!”

諸伏景光的言下之意就是有人正在裡麵哭鼻子——他乾的——又不好意思讓彆人看。

這種事雖然不常見,但確實還是有的。隻是大部分被惹哭了的當場就開始掉金豆豆,而不會刻意躲起來而已。

青年教師慢慢挑高了眉梢,沒說信還是不信,隻是在盯著諸伏景光看了片刻,確定他絕對不肯讓開後聳了聳肩:“好吧。”

“不過其實我要說的是,景光君……”他抬起左手腕,看了一眼衝著內側的腕表,露出了有些困擾的神色,“已經到放課的時間了,大家都排隊上車了哦。”

諸伏景光愣了一下,視線繞過身前對幼稚園生來說過於高挑的老師,看向空蕩蕩的教室。

下課鈴早已響完了三遍,教室此時空無一人,一牆之隔的走廊裡倒是人聲鼎沸。

不管是向日葵班還是櫻花班,大家挎著自己的小包,頂著明黃色的帽子,都在興奮地討論著一會就要放送的《假麵超人》。

劇情即將進入新的篇章,一直以來隱藏在幕後的黑手今晚即將揭開自己的麵紗,真正登上舞台與主角對決。

一直很期待的諸伏景光現在卻完全分不出心思去想那些事。

他緊了緊按在門上的手,對著青年教師露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是……”

諸伏景光還沒想好要接下來怎麼說,身後的門卻“唰”地一下打開了,一個踉蹌的他被犬井戶締沉默著接住。似乎是匆匆忙忙洗了個手和臉,小孩子亂翹的碎發現在都變得老實了很多,被水打濕後濕噠噠地貼在了臉頰上。

犬井戶締臉上還帶著無法掩飾的心虛,他似乎也知道這一點,視線不敢看人,聲音也磕磕絆絆的:“是,我們現在就去……”

他捏了捏還想說些什麼的諸伏景光的手。

啊、真的哭了?

狩野稚有點吃驚地眨了眨眼睛,投降似地舉起兩隻手聳了聳肩:“是是,那老師就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