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S01E14–七月–顛倒的帕特瑪』(1 / 2)

在天神町,有一間裝修西洋風的彆墅被傳為了居住有幽靈的鬼宅。不管是街坊鄰居間的閒談,還是流傳在孩子們間的恐怖故事,都會或多或少地提到它。

沒有人討論具體的門牌號,更不在乎傳說的起源,在彼此心領神會的眼神中,隻有幽靈宅邸的名聲隨著風流傳在街角的閒談中。

與鎮上住宅格格不入的裝修風格,明明沒見過裡麵有人居住,卻總是會在天黑後亮起燈,偶爾還能看見窗簾上映出的剪影……

更為恐怖的是,無論什麼時候,哪怕是烈日炎炎的盛夏,隻要靠近這間宅邸,就會感到發自內心的陰冷。而前往這裡探險試膽的不聽話的小孩子,似乎都無一例外的被嚇破了膽,生了一場大病……

不過,傳言也就到此為止了。誰也不知道那到底是真實發生過的事,還隻是根據想象憑空捏造的杜撰。

“大家都是這麼傳言的嗎?那也太奇怪了……既然窗簾上都有影子,那不就肯定是有人居住的意思嗎?”犬井戶締從敞開半截的門縫裡露出小半張臉,聽著有關自己住處的傳言,無語地撇了撇嘴,才補上了禮貌性的問好,“早上好,景光君。”

“早上好,KIKI~嘛嘛,傳言就是這樣啦,總是會誇大。”諸伏景光眼睛彎彎,安慰道,“沒關係的,這種傳言其實應該也沒什麼人信啦——”

此言一出,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停頓了一下。

嗯……按照天神町會將誘拐事件推給妖怪,又格外篤信鬼神的民風來說……

搞不好大家真的都在信啊。

諸伏景光眨眨眼睛,小小地汗顏了一下。趁著犬井戶締還沒反應過來的功夫,他像是變魔術一樣從身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花束:“當當當~KIKI,這是上門拜訪的見麵禮!”

穿過門縫遞過來的花束並不算大,小小的一捧,隻是用紙繩係住,算不上精巧。但是在枝乾的頂端所開出的,是任何精心裝扮都比不過的花朵——五瓣花看起來如同星星一般,淺紫色的花瓣柔軟細膩,上麵還帶著淺淡的紋路。

這當然是很襯心意的禮物。

犬井戶締光是看見花就彎著眼睛笑了起來,把剛剛腦海裡想著的東西忘得一乾二淨。

他沒有接過花,而是示意諸伏景光收回手:“先進來再說吧……不過稍等一下,這個門鏈要關門才能摘掉。”

九條宅的門扉華麗厚重,兼具了外觀和防盜的同時,重量自然也不可小覷。如果不從裡麵拉開的話,哪怕是“專業人士”也得廢一番功夫。

背著小包的諸伏景光站在門口,乖乖巧巧地“嗯”了幾聲附和。等門一合上,他卻迅速地扭頭對著街角站著的少年揮了揮手。也不管能不能看清,他就無聲地比了幾個口型。

好在到底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諸伏高明哪怕什麼都沒看清,猜也能猜到弟弟的想法了。他雖然滿臉無奈,但還是理解地點了點頭,無聲歎口氣便打算原路折返回家。

……話是這麼說,但就最近的治安情況和路途遠近來說,他跑是跑不了的,下午保準還得來接一趟。

不然直接就近找個書店消磨一下時間好了……

靠譜的兄長思索著,秀氣而還沒長開的臉上滿是嚴肅的神色,但從白色的紗袋中掏出的爪印曲奇又給他增添了幾分符合年齡的稚氣。

哢嚓、哢嚓——

*

犬井戶締的私服是一套淺色的狩衣。

對於諸伏景光所見慣的犬井戶締來說,這應該是一套很新奇的打扮,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又是很傳統的裝束。

他眨著那雙藍色靈動的貓眼,不動聲色地仔細觀察了一會犬井戶締的衣服。

不管是款式、顏色還是紋路,甚至是手感,都和那天夢見的一模一樣……是能進入彆人夢境的能力嗎?可是有這種傳說的妖怪,好像都不帶尾巴的呀。

諸伏景光背起手,對上犬井戶締似乎有所察覺而困惑回頭的眼神,自然地回了一個可愛的笑容。

他的表情實在非常自然,偽裝的速度、技術爐火純青,連一點可能的破綻都沒有。而既然沒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犬井戶締隻好滿腹狐疑地轉回頭,鎖好門、掛上防盜鏈,再從鞋櫃裡取出客人用的新拖鞋擺在諸伏景光的身前。

這一套流程下來,九條沙耶耳提麵命的禮儀就安然走過了大半,也讓小孩子不由得在心裡舒了一口氣。

和犬井戶締的私服完全不是一個風格,諸伏景光今天穿了一條經典的水手服。雪白的寬鬆上衣和藍白相間的衣領,胸前還係著水藍色的飄帶,下麵是深藍色的短褲。

“打擾了——”諸伏景光說著蹲下身,好孩子樣地擺正了自己的鞋。

如果不是有鞋櫃,這裡幾乎稱得上是空無一物,一點裝飾品都沒有。在這樣空曠的玄關內,他的聲音甚至重重疊疊地回蕩了起來。

“歡迎……”犬井戶締跟在他的後麵,堪稱是敷衍地禮貌性回了一句,便迫不及待地暴露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景光君,要吃點心嗎?”

他眨巴著眼睛,裡麵滿是掩藏不住的期待:“因為聽說你要來,沙耶特意買了好多好吃的回來……”

噗。

諸伏景光強忍住笑:“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哪裡哪裡,怎麼會麻煩!”犬井戶締殷勤地湊過來,就差繞著他團團轉了,“我去給你拿好不好?我們可以全部吃掉!”

“欸……”諸伏景光刻意拉長了音調,臉上是一副好孩子樣的為難,“全部吃掉的話不太好吧?對牙齒也不好呢。”

犬井戶締:quq

黑發藍眼的孩子欣賞了一會他堪稱是可憐的表情,才雙手合十,彎起眼睛,壞心眼地提醒道:“不過嘛,也不是不可以啦。隻是之前KIKI叫我過來的時候,好像不是因為這個事情耶。”

“……!”犬井戶締愣了一下,眼睛倏然亮起,“我明白了!”

他小跑幾步,越過諸伏景光後又轉身倒退著看向他,步伐雀躍地向客廳“前進”:“這邊這邊~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他腳下的木屐踏過地板時,發出了輕快的足音。但搭配上這樣歡快而活潑的節奏,比起翠竹擊石的悠然驚鹿*聲,更像是節日時節的鼓點,讓諸伏景光不得不加快腳步才能追上他。

走廊兩側亮起的暖色燈光照在兩人身上,在牆壁上投射出一道道斜影。而犬井戶締隨著步伐晃動的衣袖,在牆麵上投射出的影子顯得曲折而詭譎,就像是……

就像是鳥兒的羽翼那樣。

諸伏景光掃過那道影子,不期然又想起犬井戶締堅持的說法。

他們約定在九條宅、犬井家見麵,當然不單純是為了拜訪朋友家,一起玩耍度過愉快的一天——但毫無疑問,彼此的家長都是這麼想的。

他們是為了之前的那個賭約而見麵的。

那個搭建在虛幻世界、隻存在於兩人腦海中的賭約。

關於妖怪的事,關於尾巴、耳朵、皮毛的事,關於夢境的事,諸伏景光什麼都沒有問過。

其中的一個原因是,倘若犬井戶締想要告訴他,那麼隻需要聽著就可以了,而倘若他不打算說……

那麼諸伏景光不會做窺探朋友秘密的事。

直到在上個金曜日,犬井戶締興衝衝地跑過來跟他說:“景光君——我找到它的羽毛了喔!”

雖然是下午,但九條宅內一片昏暗,客廳落地窗的窗簾被嚴密地拉上了,走廊上唯一的燈光隻有兩邊相距甚遠的白熾燈,光線顯得過於微弱。

諸伏景光跟在犬井戶締後麵走得實在磕磕絆絆,最後隻好牽住了他的袖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這種光線對犬井戶締來說跟白天沒什麼兩樣,因此他完全是被牽住了袖子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哪怕諸伏景光的眼睛很像貓,也沒法像真的貓一樣隨著光線改變瞳孔大小。

他沒敢問諸伏景光看不看得清,而是心虛地直接拉開了窗簾。

也不見他手上有什麼動作,深色的厚重窗簾就像加裝了什麼機械裝置一樣,順從地隨著他的心意而拉開。但毫無疑問的是,無論什麼機械都做不到像它這樣靈巧。

金黃色如同麥穗般的垂繩被一雙無形的手拎著上揚,牢牢的將窗簾係在落地窗兩側不說,甚至還細心地打了一個美觀的蝴蝶結。

諸伏景光站在他的後麵,看著這場亂中有序的空中表演,一雙原本就圓的貓眼瞪的更圓了。

隨著流蘇窗簾被係上,暖融融的陽光照射進室內,鋪滿了整個客廳,將這裡隱藏在黑暗下的秘密袒露在了他的眼前。

頭頂是華麗的琉璃吊頂燈,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映照在琉璃的表麵,在整個室內反射出了無數細小的金色碎片。

這些金色的光點落在室內,顯得無比璀璨而耀眼。

“……妖怪的法術,真便利啊。”諸伏景光小聲感歎道。

“隻是便利一點而已……人類更厲害。”犬井戶締雖然有些高興,卻也明白他完全是一時之間的感歎,算不得真。小孩子指了指廚房裡的冰箱,“哪怕是妖怪,我知道的也隻有雪女可以做到這個。可是對人類來說,這是超——普通的東西吧?”

坦誠的對話從奇妙的地方開始了。

諸伏景光眨了眨眼睛,莫名笑了起來。在犬井戶締困惑的目光裡,他擺著手,儘快把自己剛剛的奇怪想象——KIKI趴在冰箱前,一臉認真地感歎說好厲害的樣子——從腦海裡刪掉。

他一邊笑,一邊順著犬井戶締的力道坐在了沙發上:“抱歉抱歉,但是不管怎麼想,聽到KIKI把雪女和冰箱放在一起說,感覺真的好奇怪啊……”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雪色毛絨披肩動起來,順著諸伏景光的腳腕纏繞了上去,尾尖則在小腿肚上輕輕拍打。

“……真的那麼好笑?”犬井戶締鼓著臉,微微眯著眼睛看他,看起來像是一旦諸伏景光點頭說是,就會立刻撲上來的樣子。

“隻有一點點,我道歉。”諸伏景光彎著眼睛,從挎包裡翻出了一小盒禮物,“給,賠罪禮。”

禮物的包裝看上去相當精巧,外麵還係著一條淺色的啞光緞帶。

犬井戶締湊上前去,就著諸伏景光的手嗅了嗅外包裝:“砂糖、牛奶、黃油……是之前的曲奇餅乾?但是味道好像有點不一樣……”

“這也能聞的出來呀……好厲害,KIKI。”諸伏景光敷衍著回答道,注意力卻全集中在手裡那條之前沒能仔細觀察的長尾上了。他試探性的順著毛摸起來的同時,毫不吝嗇地誇獎起來,“全對!味道有點差彆的話,是因為這次稍微改了一下配方而已啦。”

“說起來……唔……”他一邊摸著毛,一邊想著話題轉移開犬井戶締的注意力,“KIKI為什麼穿成這樣?”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犬井戶締身上的淺色狩衣。

雖然有些差彆,但犬井戶締的這套裝扮,諸伏景光看見的瞬間便想起來自己今年七五三節時參拜神社的打扮了——超級麻煩而且行動不便。

嗚哇,之前還沒想到,難道說妖怪們都是穿著這樣的衣服活動的嗎……好困難啊。

“這個?這個的話,是沙耶讓我穿的。”犬井戶締“哦”了一聲,乖乖地舉高了一邊的袖子在諸伏景光眼前晃了晃,“說想磨煉我的性情,讓我做事穩重一點,不要那麼跳脫。”

九條沙耶:最重要的是,這小鬼千萬彆再跑到她房間窗戶對麵的樹上,光明正大地看著她趕稿睡覺了……!

諸伏景光回想起七五三節那天,他穿著羽織外衣,一隻手牽著高明哥哥,另一隻手艱苦地和千歲糖搏鬥的場麵,不由得理解地點了點頭。

穿著這樣的衣服,彆說跑跑跳跳了,能打起精神來像平常一樣行動就很了不起了!

“那木屐又是為了什麼?”他的目光自然下滑,落在犬井戶締的腳下,“明明給我拿的是普通的拖鞋……”

“這個的話是為了讓我沒法走的很快,跑起來沙耶也能聽見。”站不穩也走不快的犬井戶締看了一眼他腳下穿著的拖鞋,不懷好意地慫恿起來,“景光君想穿?那樣的話我去給你拿一雙也可以!”

“唔……謝謝,不過還是不要了,我不太會穿這個走路。”諸伏景光眨著眼睛,指尖勾著尾尖晃了晃,“話說,KIKI穿這個在家裡走沒問題嗎?”

“欸?會有什麼問題?”

諸伏景光想了想:“榻榻米之類的……不會被踩壞嗎?”

“不會啊, ”犬井戶締搖搖頭,“我家沒有榻榻米的。”

諸伏景光抬頭看看過於華麗的吊燈,又扭頭看看通往二樓的旋轉樓梯,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

他還沒來得及找到下一個話題,犬井戶締就扭頭拉了拉他的衣角,神色有些莫名的可憐:“那個,景光君,可以了嗎……?”

諸伏景光愣了一下:“什麼?”

犬井戶締的視線慢慢落在了他手上。

雖然不是換毛季,但他的尾巴也不是毛發用膠水固定的標本,經不起這麼摸的……都被薅掉好多毛了、嗚。

*

作為尾巴的替換物放進諸伏景光手裡的是一根金色的羽毛。

諸伏景光覺得這個說法實在是過於浮於表麵了,而且完全沒有抓住問題的關鍵點——他雙手捧著那根在陽光下熠熠發光的沉重飛羽,一時間無言以對。

“怎麼樣怎麼樣?”

諸伏景光沒有回答。他擰著眉毛,保持了高質量的沉默,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這根羽毛。

光材質的話,感覺上和媽媽很珍惜的首飾沒什麼不同。

是的,這是一根完全由黃金構成的羽毛——柔軟而沉重,漂亮而稀少,真實而虛幻。

但是有個很重要的問題:這和目前為止得到的所有關於誘拐事件的情報都對不上。

諸伏景光捏著羽根晃了晃,無視掉犬井戶締那副“這個是不是超酷!”的期待眼神,淡定地開始了自己的詢問:“這個是凶器嗎?”

“不是誘拐事件嗎……?”犬井戶締愣了一下,“凶器?”

“喔,那這個是犯罪動機嗎?可以證明犯人的身份嗎?”

小孩子認真地思索了起來。

如果這真的是姑獲鳥的羽毛,那他倒是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出犯人身份已經鎖定的話,但是這根羽毛的主人……

那種膽小的家夥,怎麼可能連續誘拐三個小孩子。或者說,如果是她的話,何必舍近求遠,特意去天神小學校呢?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仍然證明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