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S01E24–九月–住校』(2 / 2)

*

撿到了丟失的最後一個成員後,在鬱金香班到點睡覺前是無所事事的自由時間。

狩野老師拍了拍特意搬來的投影儀,笑眯眯地從身後掏出了一卷錄像帶。

他輕輕地咳嗽了幾聲,故作不在意地晃了晃手裡的錄像帶——這些可不是園長去租的,也不是倉庫裡那些比小孩子們年齡還大的存貨,完全是他個人掏錢租回來的。

“大家猜猜這是什麼呀?”

“是《假麵超人》!!”在犬井戶締迷茫的眼神中,鬱金香班的小朋友們同步回答道。在得到了狩野老師肯定的答複後,歡呼聲吵得幾乎屋頂。

“噓、噓——大家、安靜一點——”狩野稚連忙比了個手勢。

從諸伏景光那裡知道《假麵超人》後,犬井戶締是陪著他看了兩集的——結果就是他看完比不看還要迷茫,蹲在拔了電源線的電視機前麵思考了一下午。

……說到底,這種劇為什麼會那麼受人歡迎,完全想不通啊。

哆啦A夢明明比這個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為什麼就是不火呢,唯一的動畫化作品還那麼糟糕,搞得他一直要辛苦去翻漫畫書。

在犬井戶締半月眼的注視下,狩野老師像個魔術師一樣,老練地安撫下了教室的吵鬨,豎著耳朵聽了片刻才像模像樣地鬆了口氣:“大家要小聲一點,隔壁櫻花班看的還是安全教育視頻呢。如果大家想看《假麵超人》,就不能吵哦?不然一會西園寺老師就要來搶走我們的錄影帶了。”

哪怕是犬井戶締都知道西園寺老師才不會那麼做,但整個鬱金香班,連帶著平常看上去相當精明的諸伏景光,這個時候都像是笨蛋一樣,眼睛閃亮亮地相信了狩野的話。

不僅乖乖地保持安靜,連動作都輕手輕腳,犬井戶締甚至聽到兩個人用氣音在認真地爭辯到底是哪個角色更厲害。

他和人群中唯一清醒的西園寺對視了一眼……

不好意思,好像西園寺也不是很清醒,就是她在和外守有裡爭哪代主角更強。

“明明是鳥的更厲害……!”

“才不是,狼的更厲害!”

對特攝片毫無興趣,周邊又如此昏暗,對這種被黑暗包裹的安心感毫無抵抗力的犬井戶締幾乎要睡著。但在每次他剛把頭挨到諸伏景光肩膀上的時候,劇情似乎就會巧合地進入到一段小高潮,引發某人的鼓掌。

等假麵超人終於打敗怪人,救出那個不幸受到牽連、被抓作人質的女孩子時,犬井戶締已經困得意識模糊了。

“KIKI、KIKI……?”旁邊好像有小孩子輕輕地晃了晃他,推搡他的手非常小,柔軟又溫熱,“我已經幫你把被褥鋪好了,可以去睡覺了啦……”

“——算了,景光君。”另一個大人溫和的聲音從更高的地方響起,緊接著是一個溫暖乾燥的懷抱,犬井戶締蹭了蹭,察覺到是熟悉的氣味後便不再關注,意識重新沉入更深層的海底,“我抱他過去好了。不過,戶締君的椅子可以拜托你收一下嗎?”

“好——交給我吧~”

*

半夜。

睡得不問世事的犬井戶締突然睜開眼睛,抱著被窩裡突然出現、已經被尾巴牢牢圈住的柔軟身軀,後知後覺地產生了迷茫。

……為什麼感覺在抖啊?地震了嗎?

他醒了一會神,才終於迷迷糊糊地察覺出震感的來源。

一把拽開諸伏景光拿來蒙住自己的被子,把友人的臉從被窩裡挖出來後,犬井戶締壓低聲音用氣音發問,那隻露在外麵的金色眼眸倒真像諸伏景光說的那樣,貓一般泛著奇異的光:“怎麼了,Hiro?”

因為是在教室內打地鋪睡覺,狩野稚擔心夜晚的冷風讓小孩子著涼,門窗隻留了一點縫隙用以通風。但等到半夜的時候,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隻靠那點縫隙根本無從流通。

本來在幼稚園的時候,犬井戶締的嗅覺就隻能在近距離下拿來做個參考,這種環境下更是毫無用武之地了。

諸伏景光現在卻完全沒有驗證猜想的心思了。他一聲不吭地把被子拉了回去,拱到自己抱來的枕頭上,隻有細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外、外麵有奇怪的聲音……”

不知道是冷還是什麼,他靠著犬井戶締的皮膚摸上去有些冰冷,還在有節奏地微微顫抖著。

犬井戶締學著他之前對自己的動作,在被子大概是背的位置上安撫似地拍了拍,豎起耳朵仔細聽了片刻。

……是沙土操場那邊傳來的聲音,有什麼東西有節奏地敲擊著,相當有規律,以至於他就像是無視其他人的呼吸、心跳聲那樣,完全把這點細微的聲音無視了。

“隻是操場的水龍頭沒關緊而已吧。”犬井戶締再次輕輕拍了拍那團雪白的“繭蛹”,想要從中找到可以入手的地方,好把自己的朋友拽出自己搭建而成的繭蛹,“沒關係的啦……”

“真的不是什麼神隱嗎?”諸伏景光不為所動,甚至還緊了緊被子,隻有悶悶的聲音傳了出去。

——是不是不該把嵐的猜測告訴他啊?

“……真的隻是水龍頭的聲音而已,”犬井戶締垂下眼角,無奈幾乎要變成實質了,“為什麼會想到哪裡去啊?”

諸伏景光沒有回答。他把被子往下拉了一點,露出一雙在黑暗中微微泛光的貓眼,腿不安分的動了動,又被犬井戶締的尾巴下意識纏住。

這下他徹底定定地看著犬井戶締不說話了。

犬井戶締:……

“怪我是沒什麼問題,可是這也不全是我的問題啊……”犬井戶締有些心虛地抱怨了兩句,旋即想起來,不管是告訴諸伏景光神隱,還是滴水個不停的水龍頭,這兩件事還真的都跟他有關係。

……也和遲遲沒找人去修理的狩野、園長先生有關係。

他利索地收了聲,下意識四處張望了一下,果不其然在牆角的位置看見了坐起來的狩野稚。

青年教師睡眼朦朧地眯著眼睛看了半天,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披了件單衣輕手輕腳地走過來,聲音低柔:“怎麼了,景光君?”

“……外麵好像有鬼。”小孩子小聲說著,又縮了縮,“我有點害怕……隻有一點點。”

狩野稚抬眼看了一眼滿臉心虛的犬井戶締,眼神幽幽,看不出喜怒:“嗯……沒關係,不用害怕,老師在這裡呢。”

他對著教室門口指了指,示意犬井戶締快去快回。

“……好啦,我去擰一下就是了……”他拎起旁邊疊好的羽織套在身上,尤其在短褲裡露出的部分認真地裹了裹,“等我一下。”

犬井戶締縮著脖子,在奇異的心虛感和窘迫中,摸著黑去把外麵的水龍頭擰緊了。

*

“解決了,Hiro。”等犬井戶締摸著黑拉上門,摸索著回到自己的鋪位後,狩野稚已經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了。他小聲說著晃了晃那團原本屬於自己的被子,“不用害怕了……”

也不用占著我的窩了。

他這麼想著,不知道為什麼卻沒能說出口。

諸伏景光毫無動靜,連呼吸聲都沒有變,犬井戶締蹲著聽了片刻後,才自以為想明白了。

是睡著了啊。

他攏著羽織的袖子,在自己的被褥旁邊無助地看了片刻後,靈光一閃,站起身便想去諸伏景光的位置繼續睡。

一直默不作聲等他進來的諸伏景光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準確地抓住了他的腳腕,聲音幽幽:“你要去哪裡,KIKI?”

……!

比起受驚的心臟,犬井戶締更想先安撫一下自己炸毛的尾巴。

他站在原地拍了拍胸膛,小聲地喘了幾口氣,才感覺自己的靈魂歸位:“你不要這麼嚇我啊……”

被刻意壓低的聲音又綿又軟,乍聽起來比起抱怨更像是撒嬌,犬井戶締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他抿著唇,尾尖在被子上泄憤似的輕拍了幾下。

諸伏景光毫不客氣地轉而抓住了他的尾巴,團起來塞進被褥:“陪我睡嘛,KIKI——”

他眯著眼睛,放輕聲音直率地撒嬌道,“我想抱著你的尾巴睡!”

“……愛撒嬌的孩子以後沒有糖吃。”犬井戶締悻悻地拿了沙耶的話來堵他。

諸伏景光哼笑了一聲,完全沒有受到威脅,仍然抓著他的尾巴不放手:“有什麼關係,都可以給KIKI吃。”

犬井戶締:……

說不清是心軟還是彆的什麼,小孩子悶聲掀開被子鑽了進去,然後一頭栽進了綿軟蓬鬆的枕頭裡。

室外恐怖的聲響回歸寧靜,在被熟悉的柔軟包裹後,諸伏景光小小地鬆了口氣,在安心的氣味裡逐漸放鬆。他抱著暖源安心地閉上眼睛,終於把關於黑暗的恐怖想象甩出腦海。

非常安心。

借著擁抱將耳朵貼近,現在,哪怕憑借著遲鈍的人類感知,諸伏景光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了犬井戶締的心跳聲了。

砰砰、砰砰——

心跳穩定又富有節奏感,是比水滴聲要安心一百倍、一千倍的聲音,是今晚、明晚乃至未來的每個夜晚裡最棒的搖籃曲。

他把臉露出被子,呼吸了幾口夜間冰冷而乾燥的空氣。那團毛茸茸的“毛絨披肩”被他蹭了又蹭,直到被恐懼嚇退的睡意又席卷而來,才依依不舍的把尾巴埋在被子下麵,仔細的遮蓋好,不露出一絲一毫。

在溫柔沉靜起來的漆黑夜幕中,諸伏景光抱著那團秘密的尾巴,縮在犬井戶締的旁邊閉上眼睛,很快便沉沉地陷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