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S02E01–十二月–聖誕前夜』(1 / 2)

暑假過後的第二學期,在眨眼間便毫無波瀾地消失了。

隨著冬天到來的不僅是乾燥的冷空氣,還有在天神町小範圍流傳開來的季節性流感。幸運又不幸的是,裕芽幼稚園雖然靠著良好的衛生習慣和運氣逃過一劫,但小朋友們卻難逃另一劫——

既然沒有出現發燒感冒案例,那麼冬季馬拉鬆勢在必行。

“誒……?要脫掉上衣?”諸伏景光拉了拉自己的短袖試圖蓋住更多的部位,但等冰冷的指尖碰到自己的肌膚後,他甚至就已經被自己的體溫冰到了,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抖了抖,“本來穿短袖就夠冷了……”

一年間發了兩次燒,對打針吊水已經有了足夠的厭惡的小孩子皺著臉,第一次對狩野稚露出了明顯的懷疑神色:“那樣會生病的吧。”

“……雖然我也很懷疑到底有沒有用,不過這個活動本來就是鍛煉身體,增強免疫力的。”狩野稚沉默了一下才蹲下身,小聲地用連自己都不信的話回答道,“如果真的很冷的話,到時候老師再想辦法跟園長說吧。”

犬井戶締就站在他們兩個人的旁邊,懶懶散散地打了個哈欠,哈出一口白霧。

“……”

“……”

似乎是現在突然才發現這裡還有一個人完全不受影響一樣,另外被凍得受不了的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他。

在剛剛狩野提出要求的時候,犬井戶締就已經豪爽地把上衣脫掉了,現在正打著赤膊,一臉困倦地站在寒風裡——諸伏景光對他這種脫衣比穿衣快的操作都已經習慣了。畢竟對於動物來說,多出來的衣服實在是不能和皮毛畫等號。

但除了困倦,犬井戶締現在看上去一點彆的感覺都沒有。

“雖然都說小孩子不怕冷,但我一直以為那個是亂說的誒。”狩野稚一臉驚歎。

……狩野老師,他就很冷啊。

諸伏景光掩著泛紅的鼻尖,斜瞥了一眼睜眼說瞎話的狩野稚,小小地打了個噴嚏:“KIKI是不一樣的啦。”

畢竟他的毛那麼厚呢。

自從換上了過冬的毛,犬井戶締的尾巴摸起來手感就不像之前那麼輕盈了。現在的感覺更偏向厚實、綿軟,稍微按一按就是一個軟坑,摸起來的感覺更是綿密得如同毛毯一般。

總感覺已經看到開春後漫天飛舞的蒲公英了。

“我就當作誇獎收下了……”犬井戶締猶猶豫豫地看了過來,“……可以當作誇獎吧?”

“當然可以。”狩野稚無奈地站了起來,為了發揚身先士卒的精神,他同樣光著上身。頭痛而身冷的老師無奈歎了口氣,“這邊風還算小,你們先躲躲吧,等老師組織好了再叫你們。景光君,戶締君就算了,你要是真的冷得受不了的話,一定要趕緊跟老師說。”

諸伏景光搓著胳膊,小口呼出幾口白霧,冷得已經有些無法思考了,隻是本能地“嗯嗯”了兩聲作為回答。

等狩野稚打著哆嗦走遠後,犬井戶締轉頭試探性地碰了碰諸伏景光,表情有點奇妙的驚歎:“Hiro,你的手好涼啊。”

他看上去像是不太理解為什麼人類脫掉衣服後就會不舒服,不過他不理解的東西實在有點多,而人類這個迷題的複雜難度是連42都回答不了的。

好暖和……

被他觸碰的藍眼睛的貓貓一言不發,隻是滿臉要融化了的表情,連著裸露在外的手臂把自己的整張臉都貼到了他的背上,聲音跟著一起軟化:“騙人的吧……KIKI怎麼會這麼暖和……”

與其說是聊勝於無的暖水袋,不如說是湊近了冬夜裡正在劈啪作響、燃燒著柴禾的火堆,安心感裹挾著溫暖而乾燥的氣息撲麵而來。

“喔……你是覺得很冷?”犬井戶締像是剛剛才反應過來他們兩個人在說什麼一樣,眨了眨眼睛,反握住了諸伏景光摟住他的手,“這樣子怎麼樣?”

無形的火焰裹挾著熱意從相握的地方蔓延開來。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話,簡直是整個人泡進了剛剛放好水,正熱氣騰騰的冒著白霧的浴池。

去年KIKI好像都還不會這個……

諸伏景光眯著眼睛,一時間連吹過臉上的寒風都隻覺得涼爽:“好厲害……超舒服!是KIKI新學的法術嗎?”

“……唔。”犬井戶締瞥著他一本滿足、連嘴角都翹起來的模樣,心虛地眨了眨眼睛,“算是吧……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現在就很暖和的話,那這個你還要嗎?”

被暖意裹挾的諸伏景光連思考都慢了半拍,直到臉頰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刻意蹭過後,才反應過來那毛絨又靈動的東西是什麼。

他摸索著用另一隻手從空氣裡撈了一把,滿臉享受地把臉埋在了那條無形的尾巴裡,幾乎要在冬天開出一點幸福的小花了:“竟然這樣也可以……!KIKI,上課的時候我也想要!”

長野縣今年的冬天來的格外早,十一月末尾的時候氣溫便驟降了一次。等到了十二月也不消停,又一波寒潮來襲,從月初到月中,短短十來天便迎來了兩場小雪。

但不管多麼冷,之前也隻是在外麵走的一段時間很冷,教室關緊門窗後打滿的暖氣偶爾甚至會讓人產生冬天還沒來的錯覺。直到今天的室外冬季裸馬拉鬆為止,諸伏景光都覺得自己是個很抗寒的人。

“……Hiro有那麼冷嗎?”犬井戶締有些猶豫,“彆人可能看不見,但狩野肯定會生氣的。”

“KIKI換上了過冬的毛,當然不懂我的感受……我可沒有過冬的毛。”諸伏景光摟著那團明顯厚實了不止一層的尾巴,幽幽地盯著他,“而且就算是狩野老師,也不能阻止彆人保暖嘛。”

他倒是振振有詞。

“……好啦,我知道了,借給你就是了。”犬井戶締被他盯得有些發毛,尾尖不自覺打起了擺,又被諸伏景光下意識攥住,“鬆手啦,不然我要怎麼動。”

諸伏景光鬆開手,那條尾巴立馬像靈活的蛇那樣從他的掌心裡溜走,又迅速在他的脖頸鬆鬆地纏繞了兩圈。

“像圍巾一樣。”諸伏景光小吃了一驚,卻又覺得這個方法不錯。他虛虛地試探著空氣,好一會才摸到應該是尾尖的位置,忍不住好奇地捏了捏,“不過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得離KIKI很近才行?”

“當、當然啊。”犬井戶締像是觸電一樣整個人一抖,連聲音都跟著抖了一下,“你以為這是什麼,我的尾巴就那麼長……Hiro!不要再捏了!”

“啊啊、抱歉抱歉。不過我感覺這麼長就夠了。”諸伏景光回憶著之前見到過的長度,目測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就算在他脖子上纏繞了兩圈,以那條尾巴的長度,兩人之間隔個兩米仍然綽綽有餘。他忍不住撇開臉,小聲吐槽了一句,“再長的話,就算是我也沒法昧著良心說出是尾巴的話了。”

“……那本來就是我的尾巴,為什麼要你昧著良心說?”

諸伏景光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又摸了摸脖子上搭著的圍脖,軟乎乎地蹭了蹭,把臉埋了進去,發出幾聲悶笑。

*

除了流感和讓人避之不及的冬季裸馬拉鬆,隨著十二月而到來的還有另一樣事物。

為了迎接聖誕,街邊的店鋪也都換上了具有節日氣氛的裝飾。從擺在店門口聖誕樹到掛在門口的鈴鐺,從貼在玻璃上的聖誕老人到循環播放的聖誕頌歌……

空氣之中不僅有飄落的雪花,還有美妙的魔法,雪夜之下,每個人都在衷心期盼著聖誕的到來。

“……狩野?”犬井戶締一手一個,拎著兩個大大的塑料袋,站在狩野稚的身後好奇地跟著他的目光向前看去,“你在看什麼?”

聖誕將近,雖然還沒到放寒假的時候,但是在臨近節日的周末去采購,似乎是大家約定俗成的事情。

九條鞘同樣如此,她早早地就為聖誕采購寫下了一長串的清單,並滿臉期待地將它交給了被從床上搖醒的犬井戶締。

“這個是我一直都有的夢想。”她鄭重地將那張清單遞給了犬井戶締,又從皮夾裡抽出數張鈔票,卷起來一起塞進了短褲的口袋,“雖然現在的情況和我當時想的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毫無乾係,但是……”

“拜托了,犬井!”

犬井戶締就這麼被一臉茫然的推到了九條宅外,九條鞘站在房門後,隻開了一條小小的門縫,躲避著冷風衝著他叮囑道:“記得拿找零喔——!”

“啊……”被小腿上突兀多出的熱度驚醒,狩野稚回頭看了看他,神色難得有些茫然,“是戶締君啊。”

“嗯。”犬井戶締仰頭看著他,一雙金色的眼睛裡滿是稚氣,“狩野在這裡做什麼?”

狩野稚沒有立刻回話,而是低著頭看了他一會,小小地歎了口氣。他摘下自己脖子上係著的圍巾,蹲下身仔仔細細地圍在了犬井戶締的脖頸上,把深黑色的項圈遮得嚴嚴實實:“你不冷的嗎?”

“不冷啊……那天你已經問過了。”犬井戶締扒拉著他的手,左右晃著腦袋試圖躲避,“狩野,要呼吸不上來了。”

“嗯嗯。”對自己的下手非常有數的狩野稚敷衍地應了兩聲,又脫下自己外麵的羽織,把犬井戶締裹了起來,“今天可是隻有4度,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穿這麼一點就出門來跑腿。”

犬井戶締無言的看著他又給自己加了一層衣服,直到狩野稚心滿意足的收手,才抬了抬自己的胳膊,過大的羽織順著他的動作堪堪從地麵上掃過:“碰到地上了喔。”

“嗯……誰讓戶締君一直都沒有怎麼長高呢……沒關係,你抬頭挺胸的話剛剛好。”狩野稚後仰一點打量了自己的傑作片刻,又理了理他的衣袖,忍不住露出一點年長者麵對年幼者時特有的微笑。

“說起來,戶締君。”他笑著拂去了犬井戶締頭頂的雪花,“聖誕快樂。”

“嗯?嗯……聖誕快樂。”犬井戶締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地回應過後有點茫然,“狩野下周不來幼稚園嗎?”

今年的聖誕節是下周二,而等下周過完,幼稚園也就迎來為期三周、近一個月的寒假了。

“那倒不是。”狩野稚彎了彎眼睛,“隻是覺得在商業街和你說聖誕快樂,和在教室裡和大家一起說聖誕快樂,是不太一樣的感覺。”

“下周記得把衣服帶回來給我哦。”他說著,拎過之前放在腳邊的袋子遞給了犬井戶締,“說起來今天真的是趕巧——給,聖誕禮物,提前給你好了。”

“……聖誕禮物?裡麵是什麼?”犬井戶締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可惜裡麵的東西被裹的很嚴實,連嗅覺也不起作用,“狩野?”

“嗯……是什麼呢?”狩野稚笑著,就是不回答。

很好奇、所以很想要。但是直接拿總感覺會被沙耶說,之前景也說不可以……

犬井戶締猶豫了一下,艱難地從左手的袋子裡摸索出了一個銀白色包裝的小袋子:“這個給你作交換。”

狩野稚看著那個熟悉的包裝袋,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為這戲劇性的一幕發笑:“這個是……?”

“沙耶要的銀鹽相紙。”小孩子有問必答,格外坦誠。

“……噗。”狩野稚握拳抵著唇,沒忍住笑了一聲,“你把這個給我,那九條小姐怎麼辦?”

“這個的話,家裡本來就還有很多。”犬井戶締略帶不滿地搖了搖頭,表情裡奇妙地帶出了些年幼者對年長者的縱容和埋怨,“她隻是想要我幫忙跑腿而已。”

“嗯……不是不能理解。”在犬井戶締隱隱有些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狩野稚輕輕咳嗽了一聲,假裝自己剛剛什麼都沒說過,“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個我就收下啦,至於你……”狩野稚拿著那一小袋銀鹽相片站起身,雙手揣進袖口,“雪下大之前快點回家去吧,戶締君。”

“老師還要在這裡站一會呢。”他的視線穿過空曠的街道,穿過被雪色覆蓋的城市,穿過橫隔了兩地的山林,像在等一封不會到來的信。

於是犬井戶締看著他,又問出了那個問題:“狩野,你在這做什麼啊?”

*

在犬井戶締拎著兩個大袋子,圍著圍巾和裹著羽織慢慢地回家的途中,他又遇到了一位熟人。

是西園寺凪。

女孩子穿著一件毛絨白邊的短裙,上身是一件毛衣搭配小馬甲,正抱著自己的胳膊蹲在路邊,對著自己的手掌嗬氣,整個人抖得像是脫離了成鳥羽翼庇護的幼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