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3E03–五月–外柔內剛』(2 / 2)

女性茫然地比劃了一下,似乎是想說些什麼,畢竟她怎麼也沒法想明白一個人是怎麼打過七個的,更何況還是脾氣內斂又溫柔的景光。但櫻田老師堅定的眼神讓她沒好意思把這句話說出口。

於是諸伏光沉默片刻,乾巴巴地說了一句每個家長都會說的話:“可是……景光一向是個乖孩子……”

“他現在也是乖孩子。”櫻田老師先是認真地糾正了一下她的話,緊接著又推了推眼鏡掩飾住自己微妙的神情,“犬井君也是,但這不妨礙他因為不會打架而把幾個同學的便當全部灑上過分刺激的調味料。”

諸伏光因為他話裡透露出來的傾向性而蒙了一瞬:“……誒?”

“實際上,因為是受害者……嗯,被霸淩者的家長,所以我才提前通知您過來的。”櫻田乾巴巴地說,“再過十分鐘,其他同學的家長大概就過來了,到時候還請您……”

他看了一眼七隻被痛扁一頓的小鵪鶉,又看了一眼兩隻儘管像是東窗事發而畏畏縮縮、實際上尾巴都快要翹到天上去了的壞貓貓。

“……請您稍微體諒一下其他家長的心情。”他心情複雜地說出了這番不太應該對家長說的話。

“好的,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諸伏光滿臉空白。

“哪裡,我這邊才是,沒有儘到看管義務。”櫻田老師客氣地說著,又忍不住有些好笑。他歎了口氣,“不過,諸伏君和犬井君的話還小,有點矛盾打一打架也沒什麼關係。但是……”

他的眼鏡沉默著反過一道犀利的白光:“不知道為什麼,來通知我他們起爭執了的是另一位諸伏君。”

這裡原來還有你的事啊,高明?!

諸伏光的表情差點沒繃住。

*

那麼,這一切……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諸伏光幽幽地問道。

被她一手牽著一個離開學校的小孩子不約而同地縮了縮肩膀。

“你們和彆的同學打架就算了……不,也不能算了,但我們容後再議。”女性攥緊他們的手腕,不給兩個滿臉心虛的小孩子任何一點溜走的機會,“但是為什麼?”

似乎是默認她知情,櫻田老師並沒有說爭執的起因。

於是諸伏光心驚膽戰地來,一頭霧水地走。

諸伏景光:……

犬井戶締:……

兩個小孩子彼此對了個眼神,都在心底琢磨了一下。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的話,說理由好像也沒關係了?

“因為他們欺負KIKI。”諸伏景光說著有點生氣地攥緊小拳頭,憤憤地解釋了起來,“超級過分!體育課都沒人和KIKI組隊,平常也沒人跟KIKI玩,還有壞孩子偷偷剪KIKI的頭發……!”

也就是說,你在給KIKI出頭。

諸伏光倒是很理解景光的心態,因為她光是聽到這種事情作為家長就已經開始在生氣了,隻是她還是不由得發出了內心深處的疑問:“為什麼不跟媽媽說?”

正揮舞著小拳頭的諸伏景光一下子就卡殼了。

“……Hiro說告訴你也沒用。”被她用眼神威脅的另一個小孩子打了個激靈,連忙像倒豆子一樣把事情倒了個乾淨,“然後,那幾個人說告訴老師也沒用,老師才不會管……”

也就是說,某個老師也這麼被排除在外了?

諸伏光深吸一口氣,示意犬井戶締繼續。

小孩子怯怯地瞄了一眼她的表情,試探性地講了下去:“然、然後……然後高明發現了……”

“高明的事我稍後會跟他談。”女性陰測測地看著他們兩個,“他做什麼了?”

犬井戶締抖了抖,有些不敢再講下去了。他的直覺一直在求救啊——!

諸伏景光堅強地接過了他的棒,隻是聲音裡同樣一點底氣都沒有:“哥哥說,他沒辦法幫我們……”

諸伏光的眉頭已經擰起來了。

“……因為哥哥覺得去幫我們打架的話好像有點過分,欺負小孩子是不對的。”

所以隻能幫他們去給櫻田老師通風報信(添油加醋)是嗎?

諸伏光差點摔倒。

她一個趔趄,穩定下來後站在原地,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虛弱:“幫你們打架?”

諸伏景光一點都沒覺得哪裡不對勁,仍然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幼子不再性子溫軟之後,長子也不成熟靠譜了嗎?

諸伏光沉默,諸伏光思索,諸伏光恍然,諸伏光理解了一切。

她蹲下身,溫柔地摸了摸兩個小孩子的腦袋,在他們惴惴不安的視線裡溫柔地微笑:“今天回去吃青椒炒肉吧?”

“我不太……唔?”不想吃青椒的某人被諸伏景光捂住了嘴,他乖乖巧巧地替兩個人點了點頭,“嗯!”

諸伏光溫聲細語:“對了,一會回去的路上媽媽要去一趟藥店,你們要先回家嗎?”

“藥店?媽媽要買什麼嗎?”以為這件事已經翻篇,諸伏景光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投來了天真的視線。

諸伏光:微笑。

*

那頓青椒炒肉是兩個小孩子這周最後吃的一頓可以坐著吃的晚飯,而諸伏光繞路去藥店,在親切的店員小姐的熱情推薦下買來的藥膏,也毫不意外地用在了他們身上。

諸伏景光:……(忍住眼淚)

犬井戶締:……(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而知情不報、試做同罪論處的諸伏高明因為年齡的關係逃過了一劫,在低眉順眼(諸伏光語)地承認了錯誤過後,承擔起了給兩個小孩子上藥的工作。

老實說,比起疼痛,趴在床上脫下半截褲子讓哥哥上藥更叫諸伏景光感到羞恥。他隻堅持了兩天,第三天便開始躲著諸伏高明走了;犬井戶締倒是沒什麼感覺,但他還是第一次被勒令不準用妖力恢複正常,因此每次一到上藥時間,房間裡就是他各種音調的央求。

“高明,輕、輕點……”

諸伏高明抬高沾滿藥膏的指尖,少年清秀的臉上滿是無奈:“KIKI,我還沒碰到呢。”

好在諸伏光的氣來得快,消得也快,等這周的周末,她就又恢複了平常的溫柔。

“地已經掃乾淨了,玩具箱也收拾好了,衣服也收起來了……”諸伏景光數著今天做完了的家務,小心翼翼地從門後探頭進起居室,“媽媽?”

諸伏光正檢查著犬井戶締的作業,壓抑著逐漸高血壓的感覺,完全沒聽見諸伏景光小小聲的呼喚:“KIKI,apple是什麼?”

“……りんご(蘋果)?”

“banana呢?”

“香蕉……?”

“嗯。”諸伏光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把手裡的作業本調轉過來,正麵對著犬井戶締指了指香蕉圖形下麵的橫杠上的英文,“那這個apple是什麼?”

小孩子端端正正地正坐著,聽見她的問題探頭看了看,什麼都沒敢說,而是抄起鉛筆劃掉了上麵的單詞,改成了banana。

……呼。

諸伏光深吸了一口氣。

外文課的作業又少又簡單,這關算是過了,但接下來還有數學、國文……

等犬井戶締筆耕不驟地寫了半頁後,感覺不對勁的女性拉過算數作業本粗略地掃了一眼,便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她的聲音裡滿是疲憊:“KIKI,2厘米高的樹不叫樹,叫草。”

“……誒?”

“這世界上也沒有30米高的小狗。”

“可是……”

“最後,姐姐13歲的話,為什麼妹妹可以33歲?”

“不可以嗎?”小孩子瞪著圓圓的眼睛看過來,“我算出來的就是那樣啊。”

除了數學知識,思維邏輯看來也跟著一起完蛋了。

諸伏光合上作業本,痛苦地閉上眼睛不去看他的臉:“KIKI,3加3等於幾?”

“33。”他理直氣壯地回答。

“……你再說一遍?”

看著女性陰沉沉的神情,犬井戶締似乎終於察覺到有哪裡不對了。他摸來草稿本,寫寫畫畫了一會,在自己列出的算式後麵寫了個8,然後猶猶豫豫地看了過來:“那是8……?”

“……是6。”女性咬牙切齒地說。

這就是哥哥說的沒有人是完美的吧……

諸伏景光悄默聲地轉身就要離開,但房間裡的女性並不想讓他就這麼溜走:“景光——”

“……是~”諸伏景光裝作無事發生地轉了個身,乖乖巧巧地探頭進去,臉上寫滿了無辜,“怎麼了,媽媽?”

“不許去喝飲料,不許去吃糖。”

諸伏景光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不想答應:“媽媽……已經一個星期了。”

諸伏光捏著那本讓她一下子心跳加速了幾倍的算數本,冷冷地看了過來,眼睛裡滿是殺氣:“不行就是不行。景光,你現在剛剛開始換牙,那種東西本來就要少吃……也不可以舔。”

“一直忍不住去舔的話新牙會長歪的,你自己想好。”

下意識用舌尖頂了頂晃動的牙的小孩子:……

他耷拉著肩膀,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好了,你去玩吧。”諸伏光低頭重新看向犬井戶締,氣勢驚人,“KIKI今天沒法跟你去,不用等他了。”

諸伏景光向犬井戶締投去了愛莫能助的眼神,隨即毫不猶豫地拔腿就走。

“……為什麼Hiro就不用留下來?”犬井戶締咬了兩口鉛筆筆頭的橡皮擦,又“呸呸”地吐了幾口,看著門口的目光裡寫滿了羨慕。

“因為景光的作業昨天就已經寫完了。”諸伏光摸了摸他的頭,笑容裡帶上了些咬牙切齒,“而KIKI昨天在做什麼呢?”

犬井戶締回憶了一番,果斷裝作沒問過的樣子,埋頭動起了筆。

小學校的周末作業並不算多,諸伏景光隻用了一個小時就解決了大部分,剩下的半個下午都是在諸伏高明平靜而內斂的崩潰中訂正。

而他在抓耳撓腮地和作業搏鬥的時候,某隻貓剛剛睡醒午覺,慢吞吞地吃完下午茶茶點,在媽媽的大腿上躺著舒舒服服地掏耳朵。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

犬井戶締看著下一題上的數字,戰戰兢兢地寫下一個自己都沒把握的答案,接著憑借捕捉到的氣味,擦掉又改,擦掉再改。

眼看著他把錯誤數字越改越大,諸伏光終於忍不下去了。她握住小孩子的手,溫聲提示道:“KIKI,這次我們稍微代入一下。比如說,你有10顆糖,景光吃掉了5顆,現在還應該有多少顆?”

犬井戶締恍然大悟,在女性欣慰的目光裡自信滿滿地寫了個10上去:“10顆!Hiro現在不能吃糖。”

諸伏光:……

毀滅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