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3E07–四月–諸行無常』(1 / 2)

等諸伏景光抱著被裝在袋子裡的幾隻小飛鼠掛件回來,登山隊的中途休息剛好結束。

諸伏老師吹了吹胸前掛著的哨子作催促,在嘹亮而節奏輕快的哨音中,小孩子們一邊唉聲歎氣,一邊手腳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鋪的野餐墊、便當盒。

兩個班今天的值日生對視一眼,個個垂頭喪氣。

沒辦法,儘管是春遊當天的值日生,但他們並沒有輪空這一說,反而每個人人手拎著一個袋子,除了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還要幫著其他同學解決一些垃圾。

剛小跑回來就被爸爸抓著把便當盒蓋好放進野餐籃後,諸伏景光看著走到身邊來的兩個女孩子,有點驚奇地“咦”了一聲:“有裡,你已經沒事了?”

“嗯嗯,已經不痛了!”外守有裡高高興興地和他打了個招呼,好奇地看著他抱著的紙袋,“犬井的魔術很厲害哦!小景,你抱著的是什麼?”

……KIKI的魔術?KIKI那家夥會什麼魔術……

諸伏景光困惑地歪了歪頭,還是下意識地順著有裡的意思,把袋口敞開讓她一飽好奇心:“是打算送給哥哥和媽媽的紀念品,還有一份是KIKI的……KIKI?”

遠遠地看見他乾完活後才跟著兩個女孩子過來的犬井戶締摸了摸他的口袋,熟練地掏出了零錢。

兩張5000円的紙幣外加一枚10円的找零……犬井戶締還沒捂熱,西園寺凪就姿態輕巧又自然地拿走了那個10円的硬幣。沉默三秒後,犬井戶締把一張五千円的紙幣塞進自己的口袋,剩下的那張他疊了疊,貼心地原樣放了回去。

諸伏景光一言難儘地看著他們兩個:“……你們為什麼掏我口袋掏得那麼熟練啊?”

“這個本來就是我的吧?”西園寺凪捏著那枚硬幣晃了晃,拋起又接住,“謝謝你幫我把找零帶過來囉——”

犬井戶締吐吐舌頭,討好似地笑了笑:“有什麼關係嘛,本來也是我們一起的~”

他親昵地蹭了過來,想要幫諸伏景光拎手裡的東西。

“我自己拿就好啦……”諸伏景光這麼說著,卻沒避開他的手,然後就看見大貓美滋滋地把頭埋進袋子裡,心滿意足地蹭了蹭毛絨絨的飛鼠。

他抱著一種果然如此的心態,歎了一口氣。

*

再次開始的登山隊伍比起速度,終於追求起了穩重。

為了最大程度地確保安全——最重要的原因是確保不要再出現有人偷跑到彆的登山道上去——兩個剛到中途休息點時清點人數差點被嚇出心臟病的老師一前一後,目不錯漏地盯著兩個班。

兩個成年人要求的隊形是最基礎的二人一排,同時在牽著手、保持隊形的情況下前進,但對於這些活潑過頭的小學生來說……

這種隊形可以保持,但隻可以保持三分鐘。

還沒往上走多久,原本整齊的隊形就已經呈現出四散開來的趨勢,根據每個小朋友的社交圈子劃分成了好幾塊。

但隊伍末端靠近諸伏老師的這一邊,某個小圈子的氣壓很奇怪。

一向習慣和諸伏景光湊一起的犬井戶締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跑到隊伍末尾來了。

西園寺凪牽著外守有裡,似乎是為了眼不見心不煩,領先了其他人差不多半個身位,而外守有裡一隻手牽著她,另一隻手則牢牢地抓住了犬井戶締——

毫無疑問是把他的“魔術”當了真,外守有裡一感覺肚子不對勁就充滿期待地捏捏他的手。

而諸伏景光就跟在他後麵,不肯牽手,說是全在一排走會擋路。他神色複雜又不說話,隻是睜著那雙貓眼靜嗖嗖地看過來,眼神比刀子還銳利。

犬井戶締背對著他咽了口唾沫:……總感覺前後都有殺氣。

人型止痛藥直到登上山頂才被放開,得以重獲自由。

外守有裡拽著西園寺凪興奮地去看纜車了,載著上一波遊客的纜車現在剛好走到半道。等他溜溜達達地走過來,諸伏景光就唉聲歎氣地捏住了他的嘴,看上去想拉長到像每晚他浴缸裡都會鳧水的橡皮小鴨子:“KIKI,真是輕浮啊……”

犬井戶締:“……唔?”

他被捏著嘴毫無發聲的餘地,隻好用眼神來表達自己的心聲:他才是最無辜的那個啊。

諸伏景光還是有點不解氣地捏了兩下。

*

順著連接山頂與山腳的纜車軌道向下看,便能輕易看見之前二年A班歇腳了一中午的半山腰。在居高臨下的視角裡,那裡漂亮的像是一個小公園,也正是這個時候,不少同學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之前休息的那些涼亭上麵是什麼。

那些以小孩子的視角無法窺得全貌的雕塑,其實是這座山的原住民。

晃著尾巴的赤狐、身體纖長的黃鼠狼、張開翼膜的飛鼠、 落在亭角的鳥群……

諸伏景光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失望地歎了口氣:“雕塑有很多種,可是我們除了幾隻小鳥什麼都沒看見啊。”

西園寺凪同意地點了點頭:“而且看見的鳥的種類還和雕塑不一樣。”

外守有裡:……

她捂著又隱隱作痛起來的小腹,難以置信地看著兩人,像在看什麼外星生物一樣:“你們隔得這麼遠還能看得那麼清楚?”

“嗯,看得很清楚啊。”諸伏景光有點莫名地應了一聲,不知道她在吃驚什麼。他擔憂地看著外守有裡臉上又浮現出的忍耐神色,忍不住小聲勸起來,“有裡,要不要跟老師說一聲去醫院吧?”

外守有裡沒什麼反應,隻是輕輕地“欸”了一聲,西園寺凪卻是一愣,被他的提醒驚醒,也終於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了。

如果隻是普通的肚子痛,不管怎麼說都不可能被那隻貓咬了那麼多口還持續作痛的啊……

她掀開同伴最外麵的那層薄外套,摸了摸女孩子裡麵的製服。布料已經被汗浸濕了一小片,摸上去潮乎乎的,卻又不是那種運動過後還微微散發著熱氣的感覺,觸手一片冰冷。

“有裡……”她擰著眉頭,莫名有些心悸不安,“你到底是怎麼個痛法?”

外守有裡白著臉,冷汗打濕了額前的碎發,胡亂黏在皮膚上,今早出門時漂漂亮亮的發型現在看起來相當狼狽:“就是、肚子痛……?然後,稍微有點惡心,像是暈車了一樣的感覺……”

似乎是因為真切的描述加劇了疼痛,她捂著肚子慢慢蹲了下去,不再說話。

諸伏景光乾咽了一口唾沫,一把把犬井戶締塞給外守有裡,拔腿就朝著諸伏老師跑過去。

*

“持續陣發性加劇的腹痛,惡心,有嘔吐感……”

初步判斷是急性闌尾炎。這種病可大可小,但嚴重的情況下可是會危及生命的。

諸伏老師一時間不由得冒出了冷汗:“西園寺,你一直和有裡一起走的吧,你知不知道她這樣多久了?”

不管平常表現得多成熟,看見真正靠譜的大人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西園寺凪也會跟著慌亂。她握著朋友的手,頭腦一片空白:“有、有裡……有裡從我們剛剛開始登山的時候就不太舒服了。”

諸伏老師的頭腦也跟著一片空白了。

他們是九點半左右到的山腳,緊接著修整、整理隊伍大概用了二十分鐘,九點五十左右開始的上山,而現在是下午三點二十……

他抱著小孩子騰地站起身來,強忍著慌亂看向纜車。

這種用於遊覽用的纜車的速度相當感人,單程一趟大概需要15分鐘左右,而來回就是半個小時。

必須立刻、馬上跟升穀老師說一聲,然後聯係管理處要求纜車折返,帶有裡去醫院才行……!

幾個感覺大事不妙的小孩子寸步不離地跟著他的後麵,看著老師的臉色,一句話都不敢說。

屋漏連逢連夜雨。

山頂上纜車處的管理人員反應很快,也沒有多問什麼,確定他們立刻需要纜車下山帶著小孩子就醫後,不僅操作拉回了纜車,還在纜車折返的途中幫著撥打了山腳管理處的電話、又撥打了最近的醫院的急救電話。

“我已經通知了底下的同事,她那邊有車,可以幫忙送一程。”似乎是不想讓小孩子們聽見產生恐慌,青年男性刻意壓低了些聲音,“但是今天是節假日,下午來踏青的人很多,路上一定會很堵……”

“……非常感謝,但不管怎麼樣,都得先下去再說。”諸伏老師擰著眉頭決斷道,他回頭剛想說些什麼,頓住,“至於你們……”

回頭後,他才發現身後早已空無一人。

工作人員輕咳一聲,尷尬地指了指纜車的方向。

三個小孩子群策群力,早就在纜車停穩的第一時間就竄出去了,還不忘記帶上痛得站不穩的外守有裡。

看見諸伏老師的視線,唯一趴在窗戶上看過來的諸伏景光還招了招手,緊張地催促示意他快點。

這群家夥……!

算了,升穀老師那邊他已經交代過了。

雖然他原本沒打算帶這幾個小孩子,但是這樣子其實也沒關係——都是知道輕重的年齡和性格,再加上他們一路上一直跟著有裡,有裡說不出話的情況下醫生判斷她的情況還得靠這些小孩子複述。

幾乎是纜車一啟動,幾個緊張得不行的小孩子就團團圍住了諸伏老師。管理人員打電話和醫院交流的時候,他們也有聽到。

“有裡會不會有事?老師,我們還要多久才能送有裡去醫院?”女孩子的聲音裡帶上了沙啞的哭腔。

很少看見一向穩重……不對,他還真的從來沒看見過西園寺這樣的表情。

諸伏老師歎了口氣,並不想嚇唬她,卻也不想敷衍地說些會沒事的說辭:“最近的醫院的救護車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但是大概需要半個小時才能過來……我不知道。但是老師一定會努力的。”

他說的委婉,西園寺凪的臉卻一下子白了。

諸伏景光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有裡……有這麼嚴重嗎?”

“為什麼去醫院要那麼久?”西園寺凪的聲音已經稱得上是惶恐不安了。

“今天畢竟是節假日……”諸伏老師苦笑著說,眼神不自覺期待地看向犬井戶締,“隻能祈禱一切順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