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3E12–七月–一刻千金』(1 / 2)

被自行車的車鈴從夢中驚醒的時候,諸伏景光正在午睡。

午覺是非常舒服的事情,尤其是身上少了一個沉甸甸的負重,擁擠的被褥也驟然變得空曠起來……好吧,其實還是有些不適應的。

小孩子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慢慢坐起身來。

電視裡還在播放著“超能力者”的采訪節目,似乎是什麼奇怪宗教的領袖,他侃侃而談的樣子非常自信,但內容卻沒法讓人苟同——好在諸伏光也沒認真聽。

她一邊勾著圍巾,一邊哼著家鄉的歌作搖籃曲,電視的音量被壓得非常低,嘈雜而不吵鬨,更像是用來填充氛圍的小把戲。

“啊啦,你起來了,景光?”她對著小孩子比劃了一下完成了大半的圍巾,聲音裡滿是笑意,“我還以為你要一覺睡到晚飯呢。”

“嗯……還是好困,睜不開眼睛。”小孩子眼睛都沒睜開就撒嬌似地滾到她的膝上,“媽媽在看什麼?”

“誒,不知道呢,應該沒什麼意思吧……”女性抬眼看了一眼電視畫麵,旋即不感興趣地移開視線,摸了摸小孩子柔軟的短發,“隻是隨便打開看的。”

諸伏景光晃了晃腦袋,睜開眼睛看了一會天花板:“唔,好像做了個夢……”

“嗯?景光夢到了什麼呢?”

“……是之前拉著KIKI去練單車時候的事啦。”諸伏景光睜著迷蒙的貓眼,把臉埋到了媽媽的懷裡,聲音悶悶的,“那個笨蛋。”

諸伏光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忍俊不禁的笑容:“可是那個時候,景光明明才是不會自行車的人吧?”

諸伏景光翻了個身,在媽媽好笑的注視下把自己埋在了枕頭裡:“……那個說話不算數的家夥……嗚,我要再睡一會。”

“既然是夏休的話,我也不會管你。不過,你現在還睡的話,晚上怎麼辦?”

“……晚上KIKI就回來了吧?我去煩他。”小孩子賭氣般說著,又翻了個身,直勾勾地盯著衣櫃,“我要去那裡睡!”

“欸?可是衣櫃裡掛了衣服哦?”

“二樓的衣櫃沒掛吧——我去那裡睡!”

諸伏光歪著腦袋想了想,成功把自己的思路和幼子的對上了電波,下意識反問了一句:“景光,我記得上次KIKI說想去櫥櫃裡睡覺,你還說他幼稚的……”

隨著某部漫畫的大火,竹蜻蜓之類的玩具在小孩子中掀起了不小的潮流,而在迫切地等待著屬於自己的機器貓、不死心地來回拉動抽屜的同時,不少小孩子都好奇地想試試看在櫥櫃裡睡覺的感覺——比如某隻大貓。

諸伏景光默默地滾了滾,把自己卷成了飯團:“……我就是想試試看嘛……媽媽,不許告訴KIKI。”

諸伏光忍著笑拆開了這個飯團:“好的好的,媽媽一定守口如瓶……”

等KIKI一回來,鼻子一動,這種事還能瞞得住他?果然是還沒睡醒吧,笨蛋景光。

她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堪稱是憐愛地摸了摸幼子的頭。

*

聒噪的蟬鳴重新把小孩子帶回了一年前的那個夏天——正是在那個時候,兩個小一生迎來了小學第一學年,也是小學校的第一個暑假。

就像以往的每個暑假一樣,犬井戶締打算將所有需要出門的事項推遲或取消,直到夏季的高溫過去。

但事情總是沒辦法像計劃的那樣發展。

午後的室外,高溫像是能把人蒸發一樣恐怖。犬井戶締坐在樹蔭下,儘全力地把自己縮進陰影裡,連一根發絲都不想露在陽光中的同時,今天第無數次地回想這個發人深省的問題:為什麼景一定要在夏天學自行車?

為什麼他要頂著三十度以上的高溫(重音)陪景練自行車?

七月的天空晴朗透徹,一眼望過去如同最頂級的藍寶石一樣湛藍,沒有一絲瑕疵和雜色。除了火球般耀眼的烈日,天空中連一片雲朵都沒有,連鳥雀也縮在巢穴裡不想動彈,隻有極偶爾才能看見一道飛機飛過後留下的凝結尾跡,又很快消散在空中。

在這樣的天氣裡,就連呼吸都嫌熱,哪怕沒有什麼動作,僅僅是站在室外片刻,身上也已經黏答答的了。地麵被照射的像是在反光一樣,一眼望過去晃的人眼睛疼,而空氣也像是被熱氣扭曲了一般,讓人頭腦昏沉。

犬井戶締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一道自帶聲響的熟悉身影從視網膜上劃過,卻沒有在頭腦裡留下任何記憶。

想喝冷飲。

現在從冰箱裡拿出來的話,罐裝的冷飲一定會超快地在表麵凝結一層水珠,摸起來冰冰涼涼的,可以貼在額頭上舒服一下,然後一口氣悶掉半罐,冰冷的刺激感就會一路從喉嚨流向胸膛,最後停留在胃部。

哪怕是昨天喝剩下的那半瓶沒汽的可樂也沒關係,那種冰冷的甜膩感雖然比新開的略次一籌,但在這種時候,絕對算是一種至高的享受。

想吃冰激淩。

冰箱的冷凍層裡還放著好多,都是媽媽之前買回來的。口味多種多樣,牛奶味的、香草味的、芒果味的、藍莓味的,哪怕是巧克力的他現在也覺得沒關係,那一層薄薄的脆皮下滿是甜美冰涼的享受。

想躺在沙發上吹空調。

哪怕隻能開26度、不,哪怕隻能開28度也好,溫和而不刺激的冷風從身上吹過的時候,那種每個毛孔都舒張開的感覺,由內而外的放鬆、享受感……

“……KIKI,KIKI?”諸伏景光已經騎著車在午後的街道上來回轉悠了兩圈又騎回來了。他頂著滿身熱氣跑了回來,小心翼翼地伸手在犬井戶締的眼前晃了晃,“聽得到我說話嗎?”

等犬井戶締失神的眼睛重新對焦,有些茫然地抬頭看向他時,他才小小地鬆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中暑了呢。”諸伏景光以手作扇,徒勞地扇了扇風後,親昵地湊了過來,一點都不客氣地蹲在犬井戶締的身邊,把他往陰影深處趕了趕,“好熱啊——KIKI,給我騰一點位置啦。”

他穿著的白色上衣背後的位置已經有一小片濕透了,額頭上也滿是汗珠,此時正眯著眼睛,用手背一點點地抹掉,以防它們流進眼睛裡。

犬井戶締順著他的意願往裡蹭了蹭,兩人共同分享著這一小片的陰涼。

他有氣無力地嘲諷道:“原來你能感覺到熱啊,Hiro。”

在這種天氣積極地喊著要出門練車,他都以為諸伏景光才是真的火焰惡魔了。

“當然可以啊,不過沒你那麼誇張就是了。”諸伏景光笑著,有些壞心眼地往犬井戶締身上靠了靠。

為了防曬,也為了通風,犬井戶締頭上是一頂大大的草帽,身上穿著長袖的白色T恤,下身中規中矩地套了件短褲——諸伏景光銳評那完全是電視上的那些漂亮大姐姐穿的熱褲——最下麵則是黑色綁帶的涼鞋。

不過老實說,他這種完全是老頭裝扮的服裝搭配能看完全是全靠臉在硬撐,在犬井戶締為了舒適穿著這麼一身出門時,媽媽的眼神諸伏景光簡直是終身難忘。

躲避著渾身熱氣又汗津津的某人,犬井戶締已經快把自己半個身體露在太陽下了:“彆靠過來——嗚,你身上好熱!不要碰我啦!肢體觸碰絕對禁止!”

“哪有那麼誇張啊。”諸伏景光鼓了鼓臉。被明晃晃地嫌棄了之後,他雖然後退了,但還是有些小抱怨,“而且說好了陪我騎車的,你卻一個人一直躲在樹蔭下。”

“我說在家裡騎,你又不乾……”犬井戶締小聲嘀咕道。

雖然客廳很寬敞,但也沒寬敞到能讓人騎著自行車訓練的地步,因此犬井戶締的提議其實是建立在某些不科學事件之上的——比如浮空自行車。

“……那叫什麼騎自行車啊,那個叫太空雜技表演。”這麼說著,諸伏景光無語地摘下鴨舌帽扇了扇風,“而且都是你飄起來的,不管怎麼騎都不會摔倒吧。”

他的臉頰被汗水打濕,鴨舌帽下麵壓著的頭發也是一片被浸濕的痕跡,在他把帽子摘下來扇風的時候,犬井戶締恍惚間似乎看見了隨著動作灑落出的汗珠。

犬井戶締看了看那輛停在路邊,此時正被陽光暴曬的藍色兒童自行車,目光著重放在了後輪的輔助輪上,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講道理,浮空自行車和裝有輔助輪的自行車其實一樣,不管怎麼樣都不會摔吧。

“Hiro……能不能回家?”犬井戶締小聲地說著,像是哀求一樣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可憐,“外麵真的好熱。”

而且這麼騎自行車,騎一百年也不會有進步的,還是放過他吧,之後他一定會抓來高明給你賠罪的!

“不行啦——”諸伏景光拉長聲音,打斷了犬井戶締臨陣脫逃的話,“不過不是我不讓你回家,是直到傍晚前家裡都沒人,而我們兩個都沒帶鑰匙哦。”

“……沒關係。”犬井戶締移開視線,“雖然沒帶鑰匙,但是二樓的窗戶是永遠會為我開著的第二扇門。”

就這麼拋棄景回去是不是不太好?這種想法隻在心裡停留了一瞬,犬井戶締感受著不間斷升騰的熱氣,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良知團成一團塞進胃裡。

“那個的話我鎖好了。”幾乎沒有思考,諸伏景光便彎著眼睛回答道,“除此之外,一樓的門窗我也鎖好了哦。”

……難道要我誇獎你嗎?你就是為了把我關在冷氣外麵才做的這種事吧?

在犬井戶締逐漸絕望起來的目光裡,諸伏景光高興地笑起來,狡黠又有些得意:“KIKI,不要想著逃跑嘛,騎自行車明明很好玩的。”

是惡魔在微笑。

“……我可以看著你騎嗎?”

在諸伏景光笑著卻堅定地搖頭後,犬井戶締發出一聲泄氣般的□□,整個人已經快被現實打擊得體無完膚了。

“說好了KIKI陪我嘛,難得看你自告奮勇一次,不要臨陣脫逃啊。”

“我都說了可以幫你把高明抓過來的嘛……”犬井戶締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