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5E07–Day.2–蟬歌嘹亮』(1 / 2)

犬井戶締的心裡浮現過很多疑問。

從遙遠的太陽為什麼會東升西落,白天為什麼也能看見月亮,行星是什麼,衛星是什麼,自轉、公轉又是什麼,再到鏡子裡的那家夥為什麼力大如牛,為什麼跑步太快到會產生奇怪的聲音,明明不是食夢貘為什麼也有入夢的力量……

得不到答案的犬井戶締將這一切都坦然地接納了,將它們視作世界本來的麵貌。

但是,總有些新誕生的問題困擾著他。

“KIKI……”諸伏景光有點無奈地小聲喊著犬井戶締的名字,但無論他喚了多少次,當事人也隻是心不在焉地胡亂應著,眼睛根本沒有抬過來哪怕一秒鐘。

不知道為什麼,從鷹巢山下來後,犬井戶締就變成這樣了。

小舟西餐廳位於日都島的西南方,所在的街角剛好靠近岸邊,現在正是正午,日照充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店門口擺放了充足的綠植,蔥蔥鬱鬱地遮蓋住了因為海風而斑駁的牆根,也擋住了不少投進室內的日光。

諸伏景光正坐在更靠近窗戶的那邊,發梢上躍動著倔強照射進來的丁點陽光。

他歎口氣,心裡生出點好奇來。

KIKI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發現他是在舔空勺子啊……

犬井戶締大概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發現了。

他舔著還帶了點餘味的勺子——順帶一提,這個是自帶的一次性用具——麵上不顯,內心卻苦惱地思考著。

戀人……

“KIKI,高明哥到底跟你說了什麼?”降穀零投來好奇的視線,“魂都跑掉了。”

“啊……不,現在好像跑不掉了……”

犬井戶締眨眨眼睛,後知後覺地轉臉看向兩個小少年,錯過了降穀零驟然銳利起來的眼神。

他想起被自己指使去百貨超市買水的諸伏高明,不明顯地鼓了鼓臉頰。

“……抱歉,你們剛剛在跟我說什麼?”

*

今天上午,鷹巢山。

“KIKI。”在犬井戶締打算幫兩個小少年拎包卻被婉拒後,諸伏高明扣住犬井戶締的手腕,聲音很輕,蘊含的意味卻莫名嚴肅,讓人困惑,“讓他們自己背著下去吧。”

犬井戶締停下動作,兩個小少年便鬆了一口氣,逃過一劫似地追著南方日鶴的步伐跑開。他們的腳步輕快,踩在厚厚的落葉上也沒發出什麼聲音,倒顯得像是兩隻小兔子。

犬井戶締金色的眼眸轉了轉,轉頭看向諸伏高明。

這直勾勾的視線看起來稍微有些驚悚,但諸伏高明卻很清楚這動作下麵的意思——他隻是沒懂,感到困惑,在等著更進一步的解釋。

年輕的兄長歎了口氣:“自己的事要自己做。”

“你總是幫他們,他們怎麼成長的起來?”

犬井戶締眨了眨眼睛:“為什麼要成長起來?我可以一直幫忙的呀……”

“KIKI,你不能永遠幫他們,我也不行。沒人能永遠陪在另一個人身邊,他們要獨立、成熟起來。”諸伏高明稍稍加重了些語氣。

“人總是要成熟、獨立起來的,KIKI,你也一樣。”

你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目標、自己的夢想、自己的人生規劃才行。

犬井戶締的困惑更明顯了:“為什麼不行?”

“大家為什麼不能一直在一起……”他漂亮的臉上顯現出一種天真的疑惑和不安來,“Hiro明明跟我約好了的,高明也是。”

“他會長大,會去追求自己的夢想,會有自己的道路要走。我不會阻止他,因為我也一樣。”諸伏高明回答道,“KIKI,你不是他的影子,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高明,你說的話好難懂。”犬井戶締錯開眼神,想要抽手離開。

不要僅僅隻是看著景,這話不僅是高明,連零之前都私底下和他說過了。

要有自己的目標,要有自己的生活,要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什麼是自己?僅僅想要跟著他人而進退,依附著他人而存在,對人類來說是不被允許的嗎?

諸伏高明不為所動,隻是冷靜地分析著他的表情。

不自覺咬緊了腮肉,言辭閃爍,喉結動了兩動,躲閃的眼神……

他聽明白了。

“這話以前我就對你說過了。”諸伏高明直視著犬井戶締的眼睛,凝視著那個也許什麼都明白、卻總是用無知來保護自己的膽小鬼,“那個時候,你的表現讓我生出了些你把我的話聽進去了的錯覺,而直到剛剛,我才自我糾正了這個錯誤。”

“……高明?”犬井戶締的聲音裡麵帶上了點細微的顫抖,他原本打算掙脫的手變得無力了起來,軟綿綿地被諸伏高明握著。

他的眼神變得濕漉漉的。

出於某種天性,他本能地選擇了更為幼態的反應,試圖博取緊緊地捉著他不放的人類的憐憫,好能將自己從這樣的處境裡解脫開來。

諸伏高明卻沒有順著他的意思,而是換了個姿勢,擺弄著滿臉寫滿了惶恐和不安的高中生,在犬井戶締僵硬的順從下扣緊了他的手。

也許是溫暖乾燥的觸感帶來了安定,也許是貼近的身體接觸讓犬井戶締感覺到了穩定,他慢慢放鬆下來,額頭抵著諸伏高明的肩膀,將兩人的距離進一步拉近。

他儘可能輕而長地吸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辨彆起諸伏高明的氣味的同時,仔細聽起他的心音、呼吸聲、脈搏速度。

但他什麼都沒能讀出來。

特意去學過冷讀術,並且對反冷讀術也頗有心得的少年眨眨眼睛,像是什麼都沒發現那樣,溫和地放緩了語調。

“KIKI。”

“兄長這方麵,你做得非常稱職——哪怕是我,也沒有做得比你更好。”他先是肯定了犬井戶締這方麵的成長,旋即話風一轉,語氣堅定,“但是,你不可能無微不至地永遠照顧他們的,必須要學會放手才行。”

“為什麼?”犬井戶締執拗地追問,“高明,為什麼不可以?”

諸伏高明看著犬井戶締眼眶微紅的模樣,稍微地感到了些許恍惚。

“KIKI,這是人類社會裡的規則。”他輕聲說,“即使是我和景光這樣的親兄弟也一樣。”

在更久遠的過去,人類確實會抱團生存,但那是因為個人勢單力薄,唯有群體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性;而對動物社會來說,弱肉強食是至今顛簸不破的真理,狼群、獅群,成員們依靠血緣緊密地聯係著彼此,同樣是為了生存。

然而時間在不斷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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