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之後,殷候一指白玉堂身旁,“你師父在這兒怎麼不叫人?”
白玉堂轉臉看了看身旁的虛空,更疑惑地回頭看殷候,眼神中有那麼點懷疑——外公你是不是喝醉了?
殷候端詳了白玉堂良久,麵露不解,“之前對你分明有效的……怎麼突然無效了?”
白玉堂更納悶,先是展昭再是殷候,今天什麼日子,爺孫倆一起反常?
想起展昭,白玉堂指了指不遠處的客棧,“貓兒還在那邊……”
殷候回過神來,跟白玉堂一起去找展昭。
……
而此時的客棧裡。
魯程雲突然跪地發抖,像是受了什麼驚嚇。
展昭走過去,觀察了一下他的情況,伸手拍他肩膀,“魯鏢頭……”
就在展昭的手觸碰到魯程雲肩膀的一刹那,“唰”地一聲,展昭再一次陷入了幻覺之中。
他又出現在了楊柳村的村口,而此時的村莊還不是荒村,村子裡正燃燒著熊熊的大火,村中哭喊聲一片,地上到處都是鮮血。
有一夥穿著打扮類似匪寇的人,正在往枯井裡丟屍體。
展昭瞬間怒從心起,就要拔劍去宰了那幫匪徒。
可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動不了,好像自己並不是自己……
低頭看了看,他似乎就懸在那裡,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在哪兒。
正在展昭疑惑的時候,眼前的畫麵忽然開始旋轉,他先是接近地麵,然後望向天空。
這個視角,感覺就像是摔倒在地之後,仰起臉看……
展昭看著白亮的天空,空中大批的禿鷹正在盤旋,應該是被這濃烈的血腥味給引來的。
這時,眼前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站在天空下,背著光,可能是天光太亮,逆光隻能看到一個陰影,那人的麵容五官,都淹沒在陰影之中,看不真切。
展昭很努力地想要看清那人的麵容,但就是看不清楚。
隻見那人伸手,遞了兩把刀過來。
那兩把刀的刀刃和刀柄上都帶著血,明晃晃的刀刃在日光的照射下,有些刺目。
就在展昭震愣的時候,身旁伸出一隻顫顫巍巍的手,接過了其中的一把刀。
順著那握住帶血刀柄的手望過去,眼前出現了一個躺在地上,邊哭邊瑟瑟發抖的年輕人。
這個少年的麵容相當眼熟,有些像伍山川的小兒子,伍任……但仔細看,展昭愣住了。
一方麵,他意識到,眼前的應該是年輕時候的伍山川。而另一方麵,在伍山川望過來的眼瞳裡,展昭清晰地看到了一個倒影,一個同樣狼狽,哭著發抖的年輕人,依稀可以辨認出魯程雲的影子。而這兩個年輕人的穿著,正是他之前在楊柳村看到的,相互扶持著逃走的那伍山川和魯程雲的穿著。
展昭忽然意識到,他此時是透過魯程雲的眼睛在看。
這會兒,展昭心中隻有一個想法,剛才那個背光站著的人是誰?他就想回頭看清楚,但回過頭,隻看到一隻顫抖的手,哆哆嗦嗦地伸出來,握住了那把刀的刀柄。
展昭意識到魯程雲也接過了刀,那個急啊,心說魯程雲你個沒用的廢物,趕緊抬頭看清楚!
但魯程雲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自己握刀那隻顫抖的手上,這時,耳邊傳來了一個厚重粗啞的男人的聲音,“去吧,要不然被殺,要不然殺人,你們自己選。”
這時,身旁的伍山川突然嘶吼了一聲,拿著刀就衝進了村子。
魯程雲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也朝著那個村子步履蹣跚地挪動了過去。
此時村裡的景象進入了展昭的眼簾,那夥匪徒正在屠村,被殺的村民都被丟進了枯井,同時大量村中的孩童被抓,關進了木籠裡。
這時,一個受傷的老頭朝著自己的方向衝了過來。但就在他衝到眼前的一刹那,身後一人手起刀落,一道紅光撲向自己,再看,眼前的景象是血紅色的。
老者的屍體栽倒,身後站著的,正是雙手握刀,目露凶光的伍山川。
就在展昭想一劍劈了伍山川的時候,忽然,眼前的景象被黑暗吞噬,有一股強大的力道將自己拽了出來。
緊接著,展昭眼前一黑,等他再睜開眼,自己還是在客棧裡,眼前是正晃自己的白玉堂,想抬頭,卻感覺似乎有人按著自己的頭頂,扭過臉往上瞧,是殷候。
展昭眨了眨眼,“外公?”
殷候盯著展昭看,眼神似乎有不解。
展昭又回頭看白玉堂,“玉堂?”
白玉堂也正端詳展昭,此時展昭的眼瞳之中有一種紅色的光在閃爍,星星點點的,倒是還挺好看。
……
白玉堂和殷候剛剛進來時,就見屋子中間一尊人形“石雕”,一旁,魯程雲正跪在那裡,展昭一手按著他肩頭,正站那兒發呆。
殷候突然說了一聲,“糟了”就跑了過去,白玉堂趕緊跟上。
殷候一把把展昭從魯程雲身旁拽開,拉他到一張凳子上坐下,手按著他頭頂,邊讓白玉堂叫醒他。
五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隻好儘量溫柔地晃了展昭兩下,展昭很快就醒了。
三人彼此看了幾眼,展昭突然開口,“不行!”
殷候和五爺一愣——什麼不行?
展昭捋胳膊挽袖子跑過去拍魯程雲的肩膀,“貓爺要進去宰了伍山川和那夥人!”
殷候趕忙拉住他,邊問,“進去宰人?”
展昭邊點頭邊揉胸口,剛才快憋屈死了,感覺沒發揮好,這次要跟柳素那回一樣,自個兒進去!
這時,魯程雲似乎是醒了過來,抬起頭,看了一眼展昭。
展昭氣不打一處來,問他,“當年你在楊柳村殺人了沒?!”
一句話出口,魯程雲忽然全身抽搐,摔倒在地。
展昭和白玉堂一愣——症狀跟柳素一樣!
兩人去扶,但魯程雲已經昏了過去。
展昭搔搔頭,“又來?”
白玉堂也問殷候,“他怎麼了?”
殷候伸手一指正扇魯程雲巴掌的展昭,“被他弄壞了。”
展昭一縮手,驚訝回頭,“又是我的鍋?”
殷候被展昭氣笑了,伸手拎貓崽一樣捏住他脖子。展昭小時候皮到飛起的時候,殷候就這麼抓他,隻有這麼提著他才不作怪了。
“你先跟我回去,還有你最近不準摸彆人!”殷候囑咐展昭。
展昭伸手就摸了白玉堂的腰一把,還挺不服氣地瞧殷候——就摸!
五爺拉住展昭的手,邊瞧他——彆皮了,小心挨揍。
殷候瞪了展昭一眼,展昭也老實了,去窗邊扔了響箭,招來了王朝馬漢和衙役,將昏迷的魯程雲和那根“人柱”抬回開封府。
殷候要拉展昭回去,卻見展昭和白玉堂還拉著手呢,老頭也來氣,指著他倆的手,“撒手!”
兩人縮回手,瞧著殷候。
殷候對白玉堂道,“你回趟白府,把你外公、夭長天,還有小白和那和尚可能也在,總之都帶去開封府。
“哦。”五爺答應一聲,就先回白府了。
離了客棧,殷候拉著展昭走。
展昭還問,“外公,大半夜的叫那麼多人乾嘛?吃宵夜麼?”
殷候瞪他,“吃你個頭!給你看病!”
展昭嘟囔,“誰有病啦……”
殷候也納悶,邊走邊問,“你不害怕麼?”
月光下,展昭一雙大大的眼睛裡還映著星光。
殷候盯著這雙眼睛看了良久,問,“一點都不覺得痛苦麼?”
展昭似乎不太明白,看著他外公,搖搖頭。
殷候盯著他看了許久,似乎確定了一下,“你真的不怕是吧?也不覺得痛苦。”
展昭點頭。
殷候忽然就笑了,開懷的笑聲在這寂靜的夜晚卻不顯得突兀,反正展昭很愛聽!笑嗬嗬挽著他外公的胳膊,爺孫倆一起踏著鋪滿月光的石板路,回開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