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蒼,你在離開他的這一年,到底都做了什麼啊……
難道,人真的可以憑借天賦做到這些事嗎?
他的眼神忽然波動。
這一刻,他對於蒼恨之入骨,但是也不得不承認,怨恨的背後……一抹羨慕無論如何都抹不掉。
多好啊……驚才豔豔,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什麼都可以用實力去拿到手。
他……是什麼時候把這些心態丟掉的呢。
忽然。
門被推開了。
門口站著一道人影,但是沒有進來。
吳處泰眼神稍微波動,他認出了來人,但他沒有說話。
虎琛開口了:“吳處泰,我昨天提交了更換導師的申請,學校一年前就通過了。”
吳處泰:“……”
真好啊。
昨天交的申請,通過時間卻在一年之前。
一年前,還沒發生這檔子事。
虎琛沒有受到一點影響。
他知道,虎琛家裡很有錢,但也隻是單純的有錢,沒有什麼勢力,做到這一點恐怕要傷筋動骨。
無所謂,和他沒關係了。準確的說,一年前就沒關係了。
他擺了擺手,示意已經知道了。
於是虎琛轉身,毫無留戀,走了。
吳處泰沒有說什麼。
虎琛起碼親自過來和他說了一聲。
至於其他人——
身邊,吳處泰的個人終端響個不停。他餘光掃過,都不用細看也能認清,上麵一條條恐怕都是撇清關係的消息。
兩年半之前,段峰加入了自己的實驗室,而在那更早的時候,段家已經選中了自己,所以這些年來,自己收的學生或多或少都是抱著其他心思來的。
……這麼想來,於蒼倒是唯一一個心思單純的學生了吧。
這些學生多少都有自己的背景,他們想撇清自己各有難度,但總是不難做到的。
自己……已經孤家寡人了。
吳處泰繼續癱在沙發中,緩緩閉上了眼睛。
有些累了。
忽然。
他聽見,門外傳來了一道腳步聲。
虎琛走的時候沒有帶門,所以這道腳步聲徑直走了進來,在吳處泰的身前站定。
他於是又睜開了眼……是溫陽。
吳處泰的眼神稍稍波動。
溫陽,在他的學生裡,是少見的沒什麼背景的人。
他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說了段峰一鱗半爪的事,就順藤摸瓜地找上了門,用儘了各種手段,甚至有些卑微,才讓自己收下了他,上了段峰的船。
吳處泰從一開始就知道,溫陽是個勢利的人,他無論做什麼事,目的性很強。
換做於蒼那樣的人可能會不喜歡,但吳處泰卻不討厭。
正是這樣的人,才能讓他意識到——當初他年輕的時候放棄那可笑的堅持是一件多麼正確、多麼令人愉悅的事。
本來,於蒼也會是他獲得愉悅的手段。
“你還來做什麼。”吳處泰不想理他。
溫陽這種人,在這種情況下會做什麼事還用說嗎?
其他人都有背景,都可以脫身,隻有他,後台淺薄得很,來這裡肯定是想榨乾自己最後一點價值,儘可能的止損。
“滾。”他道。
但溫陽好像沒有聽見一樣,將手中的幾套文件放在了桌子上。
他認真道:“老師,現在師哥師姐們都已經離開了,咱們的情況非常不利,已經沒有時間再這樣待下去了,我們必須得主動出擊!”
吳處泰的眼神發生了一絲變化。
溫陽的話……為什麼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在他愣神的時候,溫陽繼續道:“導師,我曾經分析過淩羅仇段四個家族,雖然這幾年他們的威勢如日中天,但是在野蠻成長之下,暗地裡也得罪了許多其他家族,這其中或許有我們可以借助的力量。
“那些已經沒落的小家族暫且不管,為今之計,我們必須要得到王家的支持。”
溫陽將幾份資料擺在桌子上,吳處泰看去,上麵已經密密麻麻地做出了許多批注。
“雖然這幾年王家行事低調,但是勢力仍然不弱,而且他們下一任繼承人與於蒼關係很好,在當年就對四大家族表示過不滿,是可以拉攏的對象。我們隻要……”
溫陽擺開幾分資料,侃侃而談,表情始終冷靜,沒見到一點慌亂的樣子。
吳處泰看得都愣了神。
忽然,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打斷了溫陽的講解:“少做夢了!”
吳處泰坐起身,雙手重重拍在了桌麵上:“你說能拉攏到王家就能拉攏到?你以為你是誰?”
“……”
溫陽動作一頓。
半響,他抬起頭,眼神直視著吳處泰的雙眼:“我當然是溫陽——老師,當年我天賦、性格、才情都是平庸之選,你當初是怎麼允許我加入你的實驗室的?”
吳處泰:“……”
“我能想到辦法,無論再卑微。”溫陽語氣篤定,“事在人為,老師——而且,我們也有籌碼。”
溫陽拿出了幾份文件,擺在吳處泰麵前。
“這些是我搜集到的證據,有了這些,足夠證明段峰這幾年一直在學術造假,吸老師的血,而且他在私下裡絕對不像他們家族運營出來的人設那樣完美,隻要好好運營,依靠這些足夠……”
“溫陽!”一聲厲喝。
溫陽動作頓住了,他抬起頭,隻看見吳處泰臉色鐵青地看著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吳處泰有些慌了。
假如他像現在這樣平靜接受自己被安排的結局,那麼他的事業雖然毀了,但是起碼晚年不會有什麼麻煩,甚至等風頭過去了,他不要臉一點,還能重新獲得段家的庇護,隻不過不能拋頭露麵而已。
但假如被段家發現自己在搜集扳倒段峰的證據——
會發生什麼,自己可能都想不到。
“我在搜集證據。”
“夠了!”吳處泰一下子站起了身,他指著溫陽,手指稍稍顫抖,“你以為你的這些小動作能瞞得過段家?你以為這個世界上隻有你一個聰明人?他們家大業大,你的那點小動作小心思都是他們幾十年前就玩剩下的東西!你才活了幾年,就想和一群老狐狸鬥?你鬥得過他們嗎?”
溫陽眉頭皺起,他思索片刻,道:
“為什麼鬥不過——我還沒有試過,也沒有失敗。”
“你——”吳處泰一句臟話正要破口而出,但視線撞到溫陽的眼神時,卻忽然愣住了。
溫陽的眼神,堅定、自信,沒有一絲遲疑。
這眼神……好熟悉。
當年那個死不悔改,非要用自己的才能擊破大家族壟斷的自己,每次照鏡子的時候都能見到這個眼神。
於蒼每次和自己說,不需要自己帶他參加任何項目,他會靠自己的雙手創造出讓他滿意的成果時,也是這個眼神。
吳處泰的手指抖了抖。
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哪怕溫陽勢利至極、目的性極強、利益至上,哪怕他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學生,但說到底。
他也是一個……年輕人。
哪怕溫陽曾經為了加入實驗室向自己下跪,哪怕他為了參加一個項目極儘諂媚……他依然有自己的驕傲。
他依然想一步一步地,靠自己的力量將自己的路走到頭。
吳處泰以前覺得,於蒼就像是曾經還沒被打擊過的自己,溫陽就像是蛻變後的自己。
但現在看來,他們隻是他們,都是那種自己如今最瞧不起的人。
他看著溫陽,嘴唇顫動,忽然,一股狠厲漫上雙眼。
“滾!”他大罵道,“我沒有你這個弟子!從今天開始,我們沒有任何關係……還有你那些蠢得要死的成果,滾出去的時候都給我帶好,你知道嗎?我在那些成果上麵掛自己的名字都是在侮辱我的名聲!收拾好你的成果,滾出這個門,再敢出現在我的麵前我就……揍死你!”
溫陽眉頭緊皺,他拳頭捏緊,忽然開口道:“老師,你在做什麼?我不想讓自己對做出過的決定後悔!”
“……”
“我畢竟是你的學生。”
“閉嘴!”吳處泰一揮手,桌上的文件全被他紛紛揚揚地掃飛,“就憑你還想在段家的人手底下收集證據?可笑……偷我辛辛苦苦收集的證據是吧?你是不是想用這些找段家邀功?想都彆想,給我滾!”
溫陽沉默了。
半響,他深深看了吳處泰一眼,眼神複雜至極。
轉身。
“……溫陽。”吳處泰叫住了他,“哼……你這樣的渣滓,離開了我之後肯定會去找我的死對頭朱遠東吧?哼,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對你那些不入流的成果這麼感興趣,我警告你,去了他那裡,就算你能借助到他的力量,以後也彆出現在我的麵前了!”
溫陽:“……”
他拳頭悄然捏緊。
片刻的沉默後,他也離開了。
房間中,吳處泰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
“……結束了。”他仔細回想著溫陽進入房間後的一舉一動。
嗬……這是你的手段嗎?
沒有背景,所以靠這種幼稚的手段來試圖讓自己主動為你脫身?
哈哈哈哈……像是你能做的出來的事啊。
不過算了。
哪怕剛才溫陽的表演有一絲可能是真的……那就當他是真的吧。
年輕……真是好啊……
可能的話,一直年輕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