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與進食的兩聲話語重疊, 詭異的沉默延續半晌後，江萊頓了頓，抬手指向不遠處：“看到那邊了嗎。”
“什麼？”兩麵宿儺略微挑眉, 猩紅眼眸漫不經心地瞥過去。
晚風吹過，帶來冗雜成一團的氣味。
在月光和硝煙之下, 經曆過咒術戰鬥後的慘烈現場，隻有殘缺不全的建築殘渣、泥土混亂翻起的地皮和幾近燒成焦炭的木頭。
江萊淡淡道：“想吃就去那邊啃樹皮。”
兩麵宿儺：“……”
聽到這番對話的黑發小孩先是一怔, 而後唇角微動，忍不住勾起一個很淺的弧度。
下一秒、破空聲突兀響起！
對準而來的殺意咒刃在到達小孩身側之前, 又被透明屏障及時阻擋、撞在上麵分解裂開。
“！”察覺到破空聲的黑發小孩腰背挺直，被威脅後本能地瞪大眼眸盯向四手少年，姿態如同炸毛的幼犬。
兩麵宿儺睥睨著孩童，臉上是輕蔑的惡意, 上身奇怪又神秘的黑色紋理隨著呼吸被牽動起。
“行了, 彆欺負小孩。”江萊揮手, 撤去擋住兩麵宿儺攻擊的屏障, 對他說，“你去找找這附近還有沒有正常的食材。”
“你這是在命令我？”兩麵宿儺語氣並不友好。
江萊半月眼：“所以你還吃不吃飯，不是要我做麼。”
櫻粉發少年猩紅眼眸凝視江萊, 隔了半秒, 他忽地從喉間擠出莫名的輕笑, 口中話題突兀一拐：
“……說起來, 你現在的狀態看起來一般般啊, 是不是又要進入休眠了？”
類似野獸般的直覺, 讓兩麵宿儺敏銳觀察出江萊身上微妙的變化。他感知到眼前人夾雜在淡然神情氣質下、某些不易察覺的倦意。
“複活這個小孩能這麼消耗你，如此來看，十影是個好東西啊。”
兩麵宿儺單手搭在下頜, 惡人腔拖長，略帶幾分辨不清是否為戲謔的上揚。
“再努努力、加把勁發揮下你的濫好心，說不準下次，我的咒刃就能直接切開你了——看來我得儘快找個廚子。”
江萊略微蹙眉，而後舒緩開神情：“濫好心麼？可我不是濫救。在救人這方麵我有自己的原則。”他神態平靜，“至於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你還是先彆妄想為好。”
“擁有強大的力量，卻要任由自己折損，真是愚蠢愚蠢！這世上可沒有比自己更為重要的東西。”兩麵宿儺哈哈大笑而起，一字一頓吐露出後半句話語，“你一定會從自己的神壇跌落。”
他早就看出麵前的黑發青年不是普通人，話語像詛咒又像是預言，伴隨冷涼的晚風刮到耳側。
但麵前的藏青色和服之人，聞言卻彎唇笑了：“即便如此，那又如何？”江萊眉眼間是極為看開的瀟灑，“我從沒留戀過。”
事實上，江萊的確不在意，他的位置並不在此。
他願意一步步踏入屬於自己的人間。畢竟他本就是和友人攜手同行的普通人，而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神仙[存在]。
而且他可是要回家的，又不是一直留在這裡。
隻有挖掘出最終秘密、搞定反派、將咒術漫畫完結後，江萊才能打通次元壁回家。
更何況，江萊知道自己是逆著時間線回溯到千年前的，他早就知曉未來自己的狀態——神格衰弱是不可避免的，已經確定的事情不可改變。
因此，這段過去式的日子對他來說，隻是搜集情報、為未來準備的時期，沒必要牽腸掛肚[存在]力量的問題。
浩渺星空下，黑發青年略微昂首，“從沒留戀”的話語說出時神色沒有半點虛偽，大大方方地表露而出。
“……”兩麵宿儺半眯起眼睛，與那雙坦然平靜的棕眸對視。
空氣安靜半晌後，兩麵宿儺從鼻腔裡意義不明地低哼了聲，率先轉身離開。
他抬腳邁開大步伐，深入村莊裡尚還殘存的部分，去尋找殘骸裡的‘正常’可用食材。
黑發小孩怔了怔，在兩麵宿儺離開後，似乎終於回過神來。他抿直唇角，而後說了句：“謝謝你。”
他聽見了剛才兩人的交流，雖然並沒有完全理解內容，但也能夠聽出，是眼前這個臉上有迷霧的黑發青年救了他。
江萊將視線從兩麵宿儺身上收回，溫和道：“嗯，不客氣。你叫什麼名字？”
黑發小孩頓了頓，回答道：“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江萊有些意外。按理說長到六七歲的年齡，該有名字了。
“你父母平常怎麼稱呼你？”
“我母親去世早，我父親平日裡不怎麼管我，後來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再沒出現過。”黑發小孩說，“之前，就很隨意的‘喂’、‘小鬼頭’那樣稱呼吧。”
江萊：……好隨意！！
不過千年前的平安京時代，倒也能夠理解。
這個時代的平民不受重視，妖邪橫行的時代也活不了多長，生活範圍基本上隻有村莊那麼大，因此，有的時候名字非常隨性、周圍人能知曉指代的是誰便足夠。
“好吧。”江萊說，“那你想叫什麼名字？總該有個稱呼。”
黑發小孩麵露遲疑，這似乎有些為難他的詞彙量。
江萊：“嗯……叫你小狗怎麼樣？”
黑發小孩：“？？？”
江萊：“開玩笑的，我想起來你有玉犬，不方便區分。”
不，就算自己沒有十種影法術的玉犬，也不該是小狗這種名字吧！小孩內心忍不住淺淺吐槽。
江萊沉思過後，再度開口：“那麼，小黑怎麼樣？”
這好像也是什麼狗狗的名字吧！小孩抬起藍綠色眼睛，默默盯過來。
“開玩笑的。”江萊再度咳嗽一聲，腦海中迅速流轉名字，在沉思過後，最終將書冊敲在手心，“我知道了，就叫你——刺刺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