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家入硝子對視一眼。
他們幾個其實早就明曉，高專內部養孩子的事情不可能瞞得住。外麵的人早晚都會知道，五條悟收養了一個小孩。
而這次的商場大樓，不過是個加速劑，讓咒術界的人更快地知曉了這件事。
那些仇恨六眼的人，打不過六眼，很可能會將屠刀對準六眼身邊的人。夏油傑和家入硝子都不是等閒之輩，那麼現在，唯一方便下手的便是黑發幼童了。
萊現在隻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孩子。他沒有自保能力。
“悟不可能每次出任務都將小豆芽帶在身邊。”家入硝子說，“相比起外麵，高專內部應該是安全的。即便悟出任務，高專也可護住小豆芽。”
“其實未必。”夏油傑抿直唇角，狹長的狐狸眼眯起，他慢慢說，“高專內部，有監管會的內鬼。”
家入硝子聞言，也沉默下去。
除卻他們都知道的結川栗芥——這人他們當然會清算，但不是現在，要等集齊證據，免得傷到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的心——還有其他的一些相熟或不相熟的高專工作人員，也是監管會的人。
高專內部並不是絕對安全的。若是監管會那邊真的想做什麼，他們當然能夠借助悟外出任務的空隙，搞出些意外。
夏油傑無法想象那些意外發生的場麵。他閉上眼睛，心情有些沉重。
萊傾儘力量將時鐘撥回原點，二周目的他們卻做不到保護小小的他。
那個可愛的、懂事的孩子，理應快樂地奔跑在陽光下，自由自在地成長，而不是成為權力鬥爭與利益交鋒裡的犧牲品。
家入硝子從抽屜裡摸出一條放了許久的煙，她已經有段時間不吸煙了，可現在卻再度點上。縹緲的煙霧模糊了視線。
夏油傑透過窗戶，望向窗外。他默了片刻，唇齒間吐露一個名詞：“天元大人。”
家入硝子偏過頭，看向自家同期。
“薨星宮裡隻有天元，外人不能隨便進入。除卻星漿體接洽期間是開放的，平日裡都是封閉狀態。”夏油傑說，“如果小豆芽被薨星宮被天元大人看護，想必是能安全成長的。天元大人可以甄彆往來者的善惡。”
家入硝子頓了下，點點頭。但她的煙沒有放下。
夏油傑也沒再多言，他的表情同樣朦朧於霧中。
薨星宮是地下的一處宮殿，無論宮殿本身再怎麼宏偉，也不過是一處固定的樓宇。天真可愛的小豆芽，此後便要被局限於這樣的地方麼？
可他本應是屬於自然，屬於世界，做縹緲悠然的神秘大妖的。
微風輕輕拂過，卷走教室裡的歎息。
——
另一邊。
名義上被關禁閉的五條悟，正窩在自己的宿舍裡翻看著中文學習資料。現在已經是吃過晚飯、睡前休息的時間了，可他還點著燈，研讀那些方塊字。
夏油傑和家入硝子能夠想到的事情，其實他也能夠想到。五條悟的心情也非常複雜，一時半會想不出好的解決方法。所以他乾脆化那些紛雜情緒為學習的力量，一心鑽研這門新語言。
學習能力超標的他，經過幾天的廢寢忘食，已經初步掌握了一些基礎中文了。
旁邊，幼萊正坐在柔軟的床墊上，認認真真拚一副巨大的拚圖。當他拚好那張漂亮的星空螢火蟲天湖圖，五條悟也恰巧翻完手中的書籍。
五條悟轉過臉，看到黑發幼童綻放的笑容，那隻小手正仔細地規整著拚圖的邊邊角角。孩童的世界沒有煩惱，無憂無慮的幼萊像是靈魂自由的鳥兒。
五條悟蒼天之瞳輕眨，思緒有些茫茫放遠了：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放幼萊在身邊，自己樹大招風，帶來的隻會是危險。
也或許從更早開始，他們就不該結緣。就如同所有神鬼誌怪本中常言說的，人類和非人類，結緣帶來的隻會是其中一方的悲劇。
五條悟垂下眼簾，他很少會陷入自己的情緒中，但偶爾也有意外。比如此時。
打破他這股逐漸彌漫開的情緒的，是旁側輕快的稚嫩童聲。
“星星。”
五條悟抬起眼眸。
幼萊側過臉，看向五條悟，聲線稚嫩但清晰，他指著拚圖：“星星。”
“星星。”五條悟複述這個詞語，他知道這個中文詞彙。
聽到熟悉的語言回應，幼萊似乎特彆開心，他又笑著說了句：“星星！”
“星星。”五條悟耐心地複述。他望著笑容明媚的黑發幼童，內心忽地湧起一股想到便做的衝動——他想帶對方飛上天空，去看現下的夜空繁星。
不管今後如何，至少現在，他可以儘可能地給對方無儘的自由，給幼萊其他小孩子都得不到的快樂，實現黑發幼童所有或大或小的願望。
內心堅定下來，五條悟一雙藍眸明銳璀璨如鑽石。他純白睫羽扇動，認真注視著幼萊，嗓音攜裹著磁性，問道：“星星，看，想嗎？”
因為才緊急突擊了幾天，五條悟的中文依然有些滯澀，是最簡單的詞彙，甚至帶著日語的主謂賓結構順序。但內容卻是清晰的，情感也是真摯的。
幼萊聽懂了，他拍著手，棕眸明亮，用相似的方式回應：“看，想！”黑發幼童臉上洋溢著笑，眼神靈動，就像是無憂無慮的小羚羊，“想看星星！”
於是五條悟也笑了，他揚起的笑容是世間最為奪目的光彩，將所有灰暗的儘數驅散。從情緒的泥沼中脫離，他身上再度浮起屬於最強的也屬於青春的風華意氣。
他擱下手中的書，大跨步走到床前，兩手抱起黑發幼童，而後調整姿勢，單臂攬在懷中。
五條悟攬著幼萊向前，空出的那隻手一把拉開窗簾、接著推開窗戶，攜裹草木清香的微涼晚風一瞬湧入，讓人精神一瞬振奮。
東京咒術高專地址偏遠，身處郊區，周圍都是叢林遠山，沒有晝夜不熄的強光。在這樣的環境下，頭頂的滿天繁星無比明亮。
“來吧。”五條悟嗓音輕快，他調整過語序，用緩慢但認真的中文說，“我們去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