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 玲瓏心肝。(1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9131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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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皇後看著銀針紮進穴位, 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說起針灸,最是讓人害怕,雖說紮得不算深, 但那種或酸或脹或麻的感覺, 簡直比受刑還要難受。

南弦收回手,笑著對皇後道:“殿下近來臉色紅潤了許多, 殿下自己可發現了?”

皇後朗聲笑道:“正是呢。那日孫長禦說內造處又出了幾種新胭脂, 要拿來讓我試, 結果擦上之後,顴骨紅得像喝醉了酒一般。想來是自己的臉色不錯,用不上那些東西,哎呀,還是天質自然最順眼, 我何必像雲氏那樣, 日日花紅柳綠。”

天家也誠如尋常人家, 皇後的地位固然尊崇, 丈夫妾室太多,總有令正妻不滿的時候。皇後看後宮那些婦人,這個心機深沉, 那個矯揉造作, 看來看去也不曾發現一個順眼的。倒是這小小的醫女, 說話行事都讓人如沐春風, 因此幾番接觸下來, 格外地中意她。

“向娘子今年多大?可曾許配人家?”皇後倚在圈椅裡問。陽光照在她身上, 周身都泛著溫暖。

南弦如今是心如止水,也因經常被問起,回答起這種問題來, 沒有什麼困難。

“回殿下,不曾許人家。”她在杌子上微微傾了傾身,“家中爺娘接連過世,這幾年一直服孝,尚來不及議親呢。”

皇後“哦“了聲,言語有些悵然,“我想起來了,向副使仙遊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怎麼家中母親也不在了嗎?唉,人生總有不如意啊,難為娘子了,失了怙恃,自己持家多辛苦。”說罷又打趣,“待我回頭問問,有沒有好人家,能與向娘子說個大媒。”

上了點年紀的貴婦,又沒個兒子孫子可以操心,日日守著榮華富貴,唯一的樂趣就是探聽那些家長裡短,順帶牽線搭橋為人做媒。

南弦自然不能掃興,含笑敷衍:“那就多謝殿下了,哪日真有了合適的郎君,我便與那位自稱竹馬的舊友說,我已經有人家了。”

短短幾句話,所含的內容豐盛。她是個有玲瓏心肝的姑娘,不用回絕皇後,就讓她知道自己是有人惦記的,不必那樣熱心幫著籌謀了。

皇後訝然,“竟是有個厚臉皮的竹馬啊?”想了想道也是,“你這麼好的女郎,豈能沒人等候,除非這建康城的兒郎都瞎了眼。”

含章殿內的歲月寧靜,她們這裡溫言絮語說話,長案前的博山爐裡輕煙嫋嫋,把這偌大的空間,厚厚暈染上了一層濃梅香。

該醒針了,南弦剛抬手,皇後不由一哆嗦,還沒碰上,就“哎喲”了聲。

南弦失笑,“殿下這麼怕嗎?其實不怎麼疼呀。”

皇後難為情地擺了下手,“彆提了,以前並不害怕針灸,都怪大長秋不知哪裡弄了個所謂的神醫來,下手一紮我腳上穴位,整條腿猶如被雷劈了一般,腳趾頭都麻起來。自那以後就不成了,看見明晃晃的針尖,心頭就砰砰作跳。”

南弦垂手觸碰銀針,“我這樣手法,殿下疼嗎?”

皇後笑著說不疼,“還是女孩子更仔細,有了你啊,就不必再讓太醫局那些人進來了。總是男子麵前,有些話開不了口,譬如一些內情,怎麼與外人說呢。”

南弦道:“殿下在醫者麵前不必隱瞞,隻有據實說了,大夫才好對症下藥。”

皇後聞言,偏身掩住了嘴,壓聲道:“你這育麟方,試過之後很有療效,我的隱疾倒是祛除了,隻是陛下……那事上似有些力不從心,看來還需調理調理才好。”

南弦雖然沒有出閣,但那種道理懂得多,也聽得多,所以並不顯得靦腆畏縮,斟酌了下道:“我入宮之前,曾有幸替陛下診過一回脈,殿下麵前我也不諱言,左右是入房太甚,宗筋弛縱之症。但陛下身體,一向由太醫局經手調理,我是女醫,隻能為宮中娘子們坐診,怕是不能瞻仰天顏。”

皇後卻很開明,“隻要醫術精湛,不管男醫女醫都可試試。陛下往日確實由太醫局調理身體,結果調理了這些年,半點也未見好。那些太醫處處謹慎,藥不敢下重,針不敢紮深,隻求自保,還論什麼治病救人。”說著想起來,轉頭問孫長禦,“今日可是初一,陛下要來用膳吧?你去式乾殿看看,陛下公務忙完沒有,忙完了就請過來,正好讓向娘子診個脈。”

孫長禦道是,領命出去了。南弦又與皇後聊起了種玉方,那種方子是專用於補腎養精的,當歸要用酒洗,白芍要用酒炒,山萸肉還得蒸熟,總之預備起來十分麻煩。

皇後是世上第一富貴閒人,她說不麻煩,“倘或有用,我與長禦親自動手,在宮中架口鍋,要多少有多少。”

正說笑,見出去不久的長禦又匆匆回來了,腳下走得很急,進了殿門道:“陛下暫且恐怕來不成了,外麵有要事。”

皇後不解,“外麵有要事?外麵的事何須陛下過問?”

長禦道:“是馮翊王府的事。小馮翊王的養父死了,如今小馮翊王正大鬨,要問校事府的罪過呢。”

南弦聽得一驚,手上的醫書也落在了地上。

她失態,皇後詫異地望向她,她忙整了整心緒解釋:“小馮翊王的養父先前病重,是我與家兄醫治的。照理說病情已經可控了,怎麼忽然就過世了呢。”

長禦這才上前細說,“傳聞是自儘的,死前留下了一封認罪文書,說當年戀慕小馮翊王生母,使了不堪的手段,才把人騙走的。先馮翊王彼時處境正危急,遭人背叛心灰意冷,最後自絕於彆業,並非是違抗睦宗的政令。”

皇後臉上神色茫然,半晌才悟過來,“哦,原來是這樣嗎……”

但其中內情,南弦卻已經了然了。唐公是知道神域被逼入窮巷,僅憑自己的力量難以脫困,這才想出這個辦法,將一切罪責攬到了自己身上。

帶走神域的母親是他之過,那麼先馮翊王就洗清了暗自籌謀的罪責。遭受愛人與門客的背叛,連自刎都變得順理成章,校事府千辛萬苦織好的大網,僅靠這一招便分崩離析了。

隻是代價太大,又賠進了一條人命,明明他的身體越來越好了,明明還可以活很久的……

南弦忍不住難過,上一輩的雲天高誼震動人心,唐公之愛子,連命都可以豁出去啊。

然而自己尚在宮裡,情緒也不便外露,聽過了消息便對皇後道:“陛下既然有要事,想必暫時是來不了了。我再去一趟秦修華宮裡,看看秦娘子的唇風是否痊愈了。”

皇後前幾日就聽說了朝堂上有人上奏疏,彈劾先馮翊王的事,今天的峰回路轉也讓她有些回不過神來,南弦這樣回稟,她隨口就應了。

小宮婢領著她退出含章殿,還未走遠,隱約聽見皇後與孫長禦抱怨:“前幾日大長公主來求情,陛下搬出先帝,一口回絕了。如今可好,被人釜底抽薪,臉麵是顧不成了……”

所以政權的中心,個個都心明眼亮,有時候和稀泥,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南弦心情沉重,腦子裡茫茫地,也不知是怎麼走到秦修華宮裡的。

秦修華呢,是個多災多難的體質,倒黴全在這張臉上,唇風剛好,臉上又起了痤瘡,下頜還長了個蠶豆大小的火癤子。見了她就像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呼號著:“向娘子快幫我治治吧,這兩日我愁得飯都吃不下,頭發也掉了一大把。”

南弦隻得耐下性子,開了黑牽牛、零陵香、甘鬆、白芷等,化成一個方劑,仔細叮囑著:“研成細沫,洗完臉蘸藥擦。人之氣血,得香則行,這方子能化濕和中,排膿消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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